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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史论文大全11篇

时间:2022-09-01 11:02:15

近代史论文

近代史论文篇(1)

鸦片战争的爆发打开了中国闭关锁国的大门,也揭开了中西文化冲突、交流的序幕。西学再度东渐,日益为国人所了解,逐渐形成一股新的思想潮流。在中日甲午战争之前,输入中国的西学主要是声、光、电、化等科技知识,但一些先进分子对此并不满足,渴求对西国、西事、西学乃至西史有更多的了解,于是,一批介绍西方国家历史知识的书籍应运而生。梁启超《西学书目表》“史志”目下收录洋务运动时期出版的世界史类书籍25种[1],多数为译作,少数为著述。译著者多为外国人,中国学者的作品为数稀少。王韬的《法国志略》、《普法战记》二书为其中的佼佼者,而黄遵宪的《日本国志》则未见收入。

中日甲午战争后兴起的戊戌维新运动,是中国近代新文化形成的重要标志,也是中国近代新史学形成的重要时期。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为了宣传救亡图存,推进政治改革,积极从欧美、日本富强发达的历史经验中吸取营养,取得借鉴,从而把鸦片战争以来国人对世界史的关注与追求提高到一个新的阶段,导致中国近代资产阶级新史学的发轫。在维新运动期间,维新派不仅编写了一批论述世界一些国家兴衰成败的书籍,而且还从建设新文明的高度认识借鉴世界历史的重要性,更全面地了解世界各国史学的状况。康有为说:“然且地球之国,启自泰西,其政学、律历、风俗皆出于希腊、罗马,而法为罗马之宗邦,美开民主之新义,百余年来,为地球今古万岁转轴之枢……故近今万国史学关涉重大,尤非旧史可比哉!”[2]维新派在此期翻译编写的西史著译主要有:康有为的《俄罗斯大彼得变政考》、《日本明治变政考》、《法国革命记》、《波兰分灭记》、《突厥削弱记》,唐才常的《日本宽永以来大事述》等。章太炎主笔的《译书公会报》在1897至1898年连载多种西方史学译著:《英民史略》(英人约翰力查葛林著、慈溪胡浚谟译)、《万国中古史略》(法人高祝著、张国珍口译、胡惟志笔述)、《拿破仑兵败失国记》(英华尔司雷著、陈佩常译)、《增订五洲通志》(法蒲以贤原著、古雷业增订、吴宗濂译)、《交涉记事本末》(美人威廉司著、张书绅译)[3]等。这些译著的出版发表,显示了维新派输入西方史学的最初成绩。

康有为等人还看到,仅靠清政府现有的少数几家翻译出版机构,远远不能满足社会对于西学追求的需要,于是奏请朝廷设立京师译书局广译日本书籍。输入和介绍国外历史学著作,亦是他们争取的目标之一。康有为强调广译日本书籍,指的是吸收那些日本明治维新后取得的学术新成果,实际也是属于西学类的内容。甲午战后,中国朝野改变了以往视日本为“蕞尔小夷”的偏见,逐渐形成学习日本的思想潮流。1896年3月,清政府派出唐宝锷、胡宗瀛、戢翼翚等13人赴日留学,开近代国人留学东瀛之先河。一些开明士大夫,包括张之洞等朝廷显宦,也都不断撰文鼓吹,东学日本遂渐成风气。康有为于1898年春出版的《日本书目志》就收录了日文历史著作560种之多,共分11大类,其中“万国历史”31种,“各国历史”35种,“日本史”204种,“传记”127种,“本邦历史考证”21种,“年代记”6种,“年表”14种,“行记”33种,“名所记”33种,“旅行案内及道中记”22种,“类书”34种。[4]值得注意的是,还有两种关于史学理论方面的著作:一是下山宽一郎著《史学原理》,一是铃置仓次郎纂译《历史哲学》。1898年夏,罗振玉在上海创办东文学社,吸收王国维、樊炳清等加入,开始翻译日本历史、地理、理化、教育等方面的教科书。

总之,戊戌维新时期,中国社会与学界发生的重大变化,以及国人在学习外国方面出现的新要求、新动向,为20世纪初中国新史学的发展准备了重要条件。

20世纪初,以挽救民族危亡、改变国家社会政治状况为宗旨的资产阶级政治斗争风起云涌,“史界革命”蓬勃兴起,新史学思潮风靡一时。与此同时,近代新文化事业发展方兴未艾。由中国人创办的报刊杂志、出版机构,犹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出来,为人们发表反映新知识、新思想的作品提供了广阔的园地。一批留学欧美、日本的学子已经脱颖而出,充当了译介域外新知的骨干力量。在此种时代背景下,域外史学的大量成果及信息源源不断地被输入中国,出现了自鸦片战争以来引进国外史学的新高潮。

国人创办的一些报刊是介绍国外史学的重要途径。经常刊登国外史学信息的报刊主要有:《清议报》、《新民丛报》、《译书汇编》、《译林》、《国民报》、《民报》、《教育世界》、《游学译编》、《湖北学生界》、《浙江潮》、《广益丛报》、《江苏》、《国民日日报》、《萃新报》、《杭州白话报》、《新世界学报》、《国粹学报》等。这些报刊一般都辟有“历史”、“史学”、“史传”、“史髓”、“传记”、“论说”、“学术”等栏目,专刊包括国外史学及其信息在内的各种历史类文章,为数之多,难以胜计。

《译书汇编》曾登载大量关于日本学者史著的译作,诸如《近代政治史》、《近时外交史》、《十九世纪欧洲政治史论》、《欧美日本政体通览》、《最近俄罗斯政治史》等。该社还把有的连载译述副以单行本,先后出版《波兰衰亡战史》、《美国独立史》、《比律宾志士独立传》、《爱国独立谭》等书。

《译林》一至十期刊载翻译的外国史著述有:《印度蚕食战史》、《世界商业史》、《明治法制史》、《日本近世名人事略》、《维多利亚大事记》等。

梁启超主编的《新民丛报》更是连篇累牍地刊载介绍国外政治史、经济史、思想文化史等方面的文章,如《论民族竞争之大势》、《天演学初祖达尔文之学说及其略传》、《匈牙利爱国者噶苏士传》、《泰西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生计学学说沿革小史》、《新派生物学家小史》、《意大利建国三杰传》、《格致学沿革考略》、《万国思想家年表》、《英国商工业发达史》、《欧美各国立宪史论》、《欧洲地理大势论》等。

《浙江潮》刊登有《希腊古代哲学史概论》、《最近三世纪大势变迁史》等。

介绍国外史学的另一个重要途径是各种名目不一的出版机构。诚如论者所称:“自商务印书馆崛起,申江延聘通人,注意新籍,开吾华书林之新纪元。厥后继之云起以主者,具奋斗精神,译著与日俱进。”[5]出版外国史书较著名的出版单位有:

商务印书馆,曾出版《美国独立战史》、《法国革命战史》、《苏格兰独立史》、《义大利独立战史》、《菲律宾独立战史》、《葡萄牙革命史》、《尼罗海战史》等译著。

作新社,出版《英国革命战史》、《哥萨克东方侵略史》、《朝鲜政界活历史》等译著。

广智书局,出版《希腊独立史》、《埃及近世史》、《十九世纪大事变迁通论》、《俄国蚕食亚洲史略》、《意大利建国三杰传》、《世界十二女杰》等译著。

群学社,出版《美国独立史》、《美国独立史别裁》等书。

文明书局,出版《世界女权发达史》、《滑铁庐战血余腥记》、《利俾瑟战血余腥录》、《埃及惨状》等书籍。

开明书局,出版《南阿新建国史》、《印度灭亡战史》等书。

明权社,出版《希腊兴亡史》、《十九世纪亚美利加之风云》、《林肯》等书。

此外,还有一新书局《意大利建国史》、新民社《越南亡国史》、人演社《佛国革命战史》、青年会《法兰西革命史》、大同译书局《义大利侠士兴国传》、国民丛书社《近世欧洲大事记》、普通书室《法兰西近世史》、闽学会《西力东侵史》[6]等。

顾燮光的《译书经眼录》是收录出版于辛亥革命期间各种译书书目的重要目录书,其中“史志”类译书共125种,包括通史11种,近世史4种,政治史20种,文明史2种,国别史41种,传记24种,女史4种,战史15种,历史编年3种,教科书2种。值得玩味的是,《译书经眼录》所收“史志”类译书在数量上超过其他门类,诸如“法政”、“学校”、“交涉”以及声光电化等自然科学各学科,因此排列在全书之首,占显著地位。而在梁启超的《西学书目表》中,“史志”类译书仅有25种[7],位置排序第14位。排名在前5位的学科依次为算学、重学、电学、化学、声学等。“史志”类译书在这两种目录书中前后地位的变化反差甚大,生动地反映出20世纪初国人对史学新知的迫切追求和新史学在国人心目中地位的加重。

20世纪初,随着科举制度的废除,近代教育体制的确立,世界历史作为一门“开民智”的重要课程而进入课堂。为了解决教材问题,商务印书馆、江楚编译官书局、京师大学堂译书局、学部图书局等出版机构组织人力,编译包括中外历史课程在内的教科书。其中有相当数量的教科书是翻译外国人编著出版的书籍。1903年,京师大学堂刊有《暂定各学堂应用书目》,分16科分别列举了选用的教科书。“中外史学门”一科开列的书目有:《普通新历史》(普通学书室日译本)、《支那史要》(日本市村瓒治郎著、译,广智书局本)、《支那通史》(日本那珂通世著,东文学社本)、《最近支那史》(日本河野通之辑,振东室本)、《世界近世史》(作新社译本)、《东洋史要》(日本桑原著、樊柄清译,东文学社本)、《西洋史要》(日本小川银次郎著、樊柄清译,金栗斋本)、《欧罗巴通史》(日本箕作元八等著、胡景伊等译,东亚译书会本)等。1906年江楚编译官书局出版陈寿彭译的《万国史略》四册,“称此原书经美国会批准,作为中学教科书,故译之。”[8]其质量可谓上乘。

概而言之,中国在20世纪初输入域外史学主要表现为两个明显的特征:

其一、数量庞大,内容广泛。在此以前,国人对西学的关注主要集中在科技方面,翻译世界历史方面书籍的数量很少,而且内容浅显。自戊戌维新以后,尤其在20世纪初,国人对西学的兴趣转移到人文社会科学方面,追求域外历史知识的热情空前高涨,出现了大规模翻译国外史学书籍的热潮,导致史学译著数量的激增。从以上谈到的情况可以看出,输入内容包括:通史、断代史、国别史、专门史、人物传记、历史编年、历史教科书,以及少量的史学理论与方法类著作,基本涉及到当时西方及日本所具有的历史学体系的方方面面。

其二、中国自己的新型知识分子成为输入西史新知的主要力量。在此以前,国外史学知识的主要传播者是外国传教士。如19世纪50至90年代流行的《大英国志》、《欧洲史略》、《希腊志略》、《泰西新史揽要》等书,均出自慕威廉、艾约瑟、林乐知、李提摩太等西方来华传教士之手。20世纪初,随着近代教育和留学运动的开展,中国已经形成一支数量可观的翻译队伍。他们中的许多人热衷于输入域外史学的工作,勤奋译述,成果丰硕。仅《译书经眼录》收录此期出版的国外史学译著涉及到的中国译者就多达57人。其中著名者有:赵必振、樊炳清、丁文江、戢翼翚、麦鼎华、李鼎新、顾学成、唐重威、林长民、章宗元、褚家猷、马君武、范熙庸、廖寿慈、陈澹然等[9]。这尽管仅是当时实际数量中的一部分,但与以前相比也算得洋洋大观了。

20世纪初,西方史学思潮的大规模输入对中国社会,尤其在思想文化领域产生了十分重要的影响。具体说来,这种影响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为思想启蒙方面,其二为学术研究方面。

许多进步知识分子翻译介绍的国外史书,诸如各种不同名目的独立史、革命史、兴亡史、文明史,在其叙述历史中大都贯彻了反对民族压迫和封建专制、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的思想内容,渗透着西方近代文化中的“自由、平等、博爱”精神。这些都是当时中国的先进分子进行思想启蒙极好的精神营养,是他们从事爱国救亡宣传,开展政治斗争的有力思想武器。许多革命志士,诸如孙中山、章太炎、邹容、陈天华、秋瑾等人,都熟读世界各国的独立史、革命史、兴亡史,从中汲取思想营养,从而坚定了他(她)们进行民主革命的信心。在他们撰写的文章著作中,征引有关世界史方面的事例论证反清革命主张之处,比比皆是。邹容写的脍炙人口、风靡一时的《革命军》就强调国人要阅读世界各国“革命时代之历史”,以明时代潮流,“鼓舞民气”,推动革命,声称:

吾闻印度之亡也,其无教育与中国等,犹太之灭也,其无教育与中国等。此亡国之往迹,为中国所未梦见也,我中国擅其有也。不宁唯是,十三洲之独立,德意志之联邦,意大利之统一,试读其革命时代之历史,所以鼓舞民气,宣战君主,推倒母国,诛杀贵族,倡言自由,力尊自治,内修战事,外抗强邻。[10]

陈天华的《猛回头》盛赞南非布尔人“人人都是顶天立地的大国民,不甘做他人的奴隶,遂与英国开战。”并强调“要学那,法兰西,改革弊政”,“要学那,德意志,报复凶狂”,“要学那,美利坚,离英独立”,“要学那,意大利,独立称王”。[11]这些鼓吹民族民主革命,开展思想启蒙的宣传素材,均取自当时流行的各种不同版本的世界史译著。

风行一时的世界各国独立史、革命史、兴亡史译著在广大读者中同样引起强烈反响,震撼着人们的心灵。《萃新报》的一位撰稿人因阅读了有关印度、埃及的兴亡史,对当时中国的民族危亡更加痛心疾首,写道:

我中国,我中国,而遂为各国集矢的,而遂为各国集矢的。俄北瞰,英西眈,法南瞵,日东睒,强敌亭四周,伸指各思染。此何时?此何时?帝国主义,咄咄逼人。稍一迟延,白晰民族即拈粉笔一支,以红绿之颜色,注定各区域。我读印度史,伤心佛树之花;我读埃及史,断肠金字之塔。返观我祖国,时为何时?势为何势?虽未为印度,虽未为埃及,而江由山碧,已是斜阳,美雨欧风,遍遮大陆。其时则甚危也,其势则甚险也。[12]

《译书汇编》的一些作者特别推崇法国大革命,撰文称:

尝观三千年来人类文明之历史,足以启发国民之思想,刷新社会之制度,俾凡百物类之进步,影响之远,感化之溥者,孰有如法兰西革新之功者乎?

又说:

余尝翻万国史,每至法兰西之革新时代,不禁于旅馆沉寂之时,残灯明灭之际,徘徊往复,感激而不能置也。夫扑灭三千年混沌之迷想,开发十九世纪未有之文明,孰不沐法兰西一举之余泽者乎?[13]

这里不难看出外国史学译著对国人革命启蒙思想的深刻影响。

输入的外国史书中所包含的进步理想、爱国情怀、忧患意识、变革精神,大都在中国读者的思想上产生震动,引起思想共鸣,唤起他们对祖国热爱的赤诚之心。历史译著以其特有的内容和魅力,在启蒙宣传方面所起的作用是其他任何文化形式所无法替代的。

20世纪初西方史学的输入有力地推动了“史界革命”,为中国近代新史学的确立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在此期输入国内的域外史学内容中,除有大量专业性、知识性的成分外,还有一些关于西方史学理论和方法方面的内容,极大地开阔了中国学人的眼界。1903年,西方实证主义史学著名学者博克尔(buckle,1821——1862)的《英国文明史》译成中文出版。作者主张,把民族、社会以及文化作为历史的主体看待,“历史家的责任就是显示一切民族的活动都是有规律的。”[14]而支配人类社会的客观规律有三种,其一是自然规律,其二是道德规律,其三是知识规律。这些看法对于那些长期受到儒学束缚的中国士人来说,是十分新颖的。1902年留日学生汪荣宝在《译书汇编》发表《史学概论》(根据日本历史学家坪井九马三《史学研究法》讲义和久米邦武等人有关论著编译),1903年李浩生译出日本史学家浮田和民的《史学原论》,都具体地介绍了西方史学的一些理论和方法。此外,严复等人介绍的西方进化论在海内风行,促使人们接受进化论历史观,并以此观解释历史。文明史观、民史观、进化史观的引进与传播,为中国“史界革命”提供了新的思想理论武器。

1901年至1902年,梁启超发表《中国史叙论》、《新史学》两文,正式揭出“史界革命”的旗帜。新史学提倡者首先对封建旧史学展开批判,这种批判,既是在思想领域内对封建思想的斗争,又是为创建新史学而进行的学术清理。梁启超揭露旧史学有“四弊”、“二病”,“四弊”是:“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国家”,“知有个人而不知有群体”,“知有陈迹而不知有今务”,“知有事实而不知有理想”。“二病”由“四弊”而生,即“能铺叙而不能别裁”,“能因袭而不能创作”。[15]由于“四弊”、“二病”作怪,一部丰富多彩的历史被写成“帝王将相家谱”、“相斫书”、“墓志铭”、“蜡人院”。章太炎则抨击清朝统治者“欲褒扬其祖考”,焚史隐恶,迫使史家作“浮虚之颂”,卒使一家之史,捇焉以斩,遗美往恶,黯黕而同尽。”[16]

在批判旧史学的同时,新史学提倡者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阐述了新史学的基本主张:

第一,以近化的历史观取代传统的历史循环论,着眼于探求社会历史发展的因果关系,“求得其公理公例”。

新史学提倡者认为,自从达尔文进化论告世后,人们知道了一切事物的发展变化皆循“进化之公理”,由野蛮而日趋文明;包括政治法制、宗教道德、风俗习尚在内的整个人类文明史,都是“进化之历史”。在梁启超看来,新史学的使命就是阐述人类社会进化发展的进程,揭示其进化发展的内在因果关系,即规律性。他说:“历史者,叙述人群进化之现象也。……人也者,进化之极则也,其变化千形万状而不穷者也。……故欲求进化之迹,必于人群。使人人析而独立,则进化终不可期,而历史终不可起。盖人类进化云者,一群之进也,非一人之进也。”因此,求得人群进化之“公理公例”[17],正是历史学的根本宗旨。他们认为以近化论为基础的西方社会学理论,不仅指明“人类举止悉在因果律之范围”,一遵进化的规律,而且借助逻辑上的归纳法、演绎法,形成了一套可据以正确认识人类社会历史内在规律的理论和方法。“斯学既昌,而载籍所诠列,均克推见其隐,一制一物,并穷其源,……可谓精微之学矣。”[18]他们坚信,人类社会历史是不断进化发展的,而非“一治一乱”的往复循环,应该以进化史观取代传统的循环历史论。梁启超批评传统的循环历史论说:“孟子曰:‘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此误会历史真相之言也。苟治乱相嬗无已时,则历史之象当为循环,与天然等,而历史学将不能成立。孟子此言盖为螺旋线之状所迷,而误以为圆状,未尝综观自有人类以来万数千年之大势,而察其真方向之所在。”[19]直到晚年他还说:“孟子说:‘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这句话可以说是代表旧史家之共同观念。我向来最不喜欢听这句话。(记得二十年前在《新民丛报》里头有几篇文章很驳他)因为和我所信的进化主义不相容。”[20]梁启超强调进化史观的重要性,实际上提出了中国传统史学理论更新的问题。他在《新史学》使用了“历史哲学”一词,阐述道:“是故善为史者,必研究人群进化之现象,而求其公理公例之所在,于是有所谓历史哲学出焉。历史与历史哲学虽殊科,要之,苟无哲学之理想者,必不能为良史,有断然也。”[21]这是相当有见地的论断。

第一,主张打破旧史学以表现帝王将相为中心内容的格局,以修“民史”为职志。

新史学提倡者认为,社会的进化即是群体的进化,而非少数帝王将相的行为,因此,历史的本质应是“群体的现象和影响”。历史学理所当然地要以全体国民及由国民组成社会为表现对象,阐明社会群体及社会兴亡盛衰之理,增进文明进步,造福国家民族。章太炎拟著《中国通史》便是“发明社会政治进化衰微之原理”,“以鼓舞民气,启导方来”。[22]国粹派邓实称:“是故,所贵乎民史者何?贵其能叙述一群人所以相触接、相交通、相竞争、相团结之道,一面以发明既往社会政治进化之原理,一面以启导未来人类光华美满之文明,使后之人食群之幸福,享群之公利。”[23]他们的结论是,史家写民史,既是为反映历史的本来面目,又是为了充分发挥史学作为“天下公器”的社会功能。

第二,扩大历史研究领域,丰富史学内容。

新史学提倡者认为,旧史学对于“史”的理解和实际研究领域过于狭隘,导致了它的偏枯衰微。为了克服此弊,他们主张扩大历史研究领域,以丰富其内容。陈庆年强调历史学应该具有鲜明的知识性,指出:“知识全而后国家全,历史全而后知识全,完全之历史造就完全知识之器械也。”[24]才能满足人们多方面的习史需要,发挥历史学教育国民、提升国民精神品格的作用。马叙伦提出“析史”之名,主张实现“史学大同”。他认为,“史”乃群籍之总称,可“析史”之名于“万殊”,以求史界的开拓,不必拘守于政治、教育、宗教、学术四部分的传统划分。凡历史上的事物能引起今人的研究兴趣,且能成一家之言的,皆可谓之“史”。他说:

若是析史,则何必二十四史而为史?何必三通、六通、九通而为史?更何必六经为史宗?凡四库之所有,四库之未藏,通人著述,野叟感言,上如老、庄、墨翟之书,迄于《水浒》诸传奇,而皆得名之为史。于其间而万其名,则饮者饮史,食者食史,学者学史,立一说成一理者,莫非史。若是观史,中国之史亦夥矣,而史界始大同。[25]

马叙伦的“史学大同”说的实质是主张打破传统史学观念和旧史体系的束缚,把更多的领域包括到史学研究范围中来,从而丰富史学的内容。梁启超拟撰《中国通史》,从已确定的内容目录来看,确是规模宏大,包罗万象。其书计划分为三大部:一为政治之部,包括朝代、民族、地理、军政、藩属、国际、清议、政党等12编;二为文化之部,包括语言文字、宗教、学术思想、文学、美术、音乐剧曲、图籍、教育等8编;三为社会及生计之部,包括家族、阶级、乡村都会、礼俗、商业、货币、通运等13编。由此可以看出,梁启超的治史视野已经突破旧史学的狭隘界限,包括了相当丰富的内容。

第三,变通史书编写体例。

编年、纪传、记事本末等三种编史体例,对于中国史学的发展曾经起过积极的作用,但同时也存在着局限性。随着近代社会和文化的发展,新史学提倡者对中国传统史学在体例上不足的认识日益深入,主张新史书应当另辟蹊径,创立新的体例,即在继承我国传统史学编写体例的基础上,吸收西方史学编写体例的优点,“折中贵当,创成史例”。[26]即以“上古”、“中古”、“近世”三段来划分时代,将分时与分类结合起来,采用以篇、章、节分层次的新体例。梁启超在他的一些史著中便使用了新的写作体例,如把中国历史划分为“上世”(从黄帝到秦统一)、“中世”(从秦汉到清乾隆)、“近世”(清乾隆以后)三个阶段;把中国学术思想史划分为“胚胎时代”(春秋以前)、“全盛时代”(春秋战国)、“儒学统一时代”(两汉)、“玄学时代”(魏晋南北朝)、“佛学时代”(隋唐)、“理学时代”(宋元明)、“近世学术时代”(明末至清末)等七个时期。他在撰写《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等著述时,就破除旧的写史模式,采取当时在欧美、日本流行的章节体,在创立新的史书体例方面做了有益的尝试。

用新史学观点和写法编写中国历史的第一部著作,是夏曾佑于1904至1906年陆续出版的新著《最新中学中国历史教科书》(后名《中国古代史》)。该书贯彻了历史进化论观点,把中国古代史分为三个时期:自草昧至周为“上古之世”,自秦至唐为“中古之世”,自宋至清为“近古之世”。上古之世又分为二期,自草昧至周初为传疑期,周中叶至战国为化成期。中古之世又分为三期,由秦至三国为极盛期,晋至隋为中衰期,唐为复盛期。近古之世又分为二期,五代宋元为退化期,清为更化期。这种历史时期的划分尽管不够准确,但却从整体发展过程的角度来考察中国历史,强调古今演变的进化趋势,体现了进化史观。在编写体例上,夏曾佑一改旧的写史方法,采用西方史学通行的章节体,以时间发展先后为序来陈述历史的演变递嬗,展示新体例的风貌。是书出版后产生颇大影响,被誉为新史学的创构。此外,当时出版的同类著作还有:刘师培编著的《中国历史教科书》和《周末学术史序》、柳诒徵的《中国商业史》等,大都体现了新史学善因善革、求变创新的精神。

在鸦片战争后兴起的西学东渐浪潮中,西方史学著作源源不断地被输入中国,诸如进化论、民权说、逻辑学,以及进化史观、文明史观、民史观等西方学术思想、史学思想及方法都得到迅速的传播,大大开阔了国人的眼界和思路,并为新史学倡导者批判封建旧史学、创立近代新史学提供了新的思想理论武器和效法的模式,从而推动了中国近代新史学的形成和发展,即使对后来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在中国的确立也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堪称中外史学交流史上的精彩一页。

郭沫若在谈到中日文化交流的意义时说:“中国就是这样地倾力向日本学习,更通过日本学西洋的文化。由于当时受到某种客观的条件的限制,中国的资本主义阶段的革命并未成功。但向日本学习的结果,却有巨大的收获。这个收获,既有助于打破中国古代的封建的因袭,同时又有促进中国近代化过程的作用。换言之,近代中国的文化,是在很多方面受了日本的影响的。”[27]其实,这也是对近代中外史学交流积极意义的肯定。任何一门学术都不可能在封闭的条件下得到正常的发展,而需要在开放的环境中广泛地吸收其他学术,乃至域外学术的营养来充实自己,焕发活力。无论何种学术,要想得到顺利的发展,决然离不开学术交流的推动。也可以说,学术交流乃是学术健康成长、不断创新的一个强大动力。历史学的发展也不例外。如上所述,在晚清,本来中国传统史学在原来的环境中已经步入衰落期,出现了重重弊端,受到学人的批评。然而,社会变革与西学东渐给它的发展带来新的契机,输入的域外新史学思想与方法给中国传统史学注入了新的活力与血液,启动了中国近代“史界革命”的闸门,使它枯木逢春,再展新颜。诚如论者所说:“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西方各种学术思想和研究历史方法论传入中国,这些和中国的传统中的历史进化思想和传统的治史、考史方法结合,从而使中国史学领域内出现了一股新史学思潮;传统的考据学发展为近代的新考据学。”[28]

回顾与总结这段历史,或许会使我们今天在思考处于新世纪的中国史学如何进一步发展的问题时,从中得到一些有价值的启示。

参考文献:

[1]梁启超:《西学书目表》卷中,光绪二十三年刻本。

[2]康有为:《日本书目志》卷4,《康有为全集》第3册,第702页。

[3]参见《译书公会报》第1——20册目录,上海图书馆编《中国近代期刊篇目汇录》第1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890——900页。

[4]康有为:《日本书目志》,《康有为全集》第3册,第697——734页。

[5]顾燮光:《译书经眼录》述略,民国甲戌年(1934)刊本。

[6]张于英:《辛亥革命书徵》,张静庐:《中国近代出版史料初编》,中华书局1957年版,第175——181页。

[7]梁启超:《西学书目表》卷中,光绪二十三年刻本。

[8]国民政府教育部:《教育年鉴·教科书之发刊概况》,张静庐辑:《中国近代出版史料初编》,第235页。

[9]顾燮光:《译书经眼录》卷1,“史志第一”,民国甲戌年(1934)刊本,第1——25页。

[10]邹容:《革命军》,中国史学会编:《辛亥革命》第1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350页。

[11]陈天华:《猛回头》,中国史学会编:《辛亥革命》第2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63——165页。

[12]《论处金衢严四府之关系及其处置之方法》,《萃新报》第2期,1904年7月11日。

[13]赤门生:《法兰西革新机关》,《译书汇编》第2年(1901)第10期。

[14]引自谭英华:《试论博克尔的史学》,《英国史论文集》,三联书店1982年版,第279页。

[15]梁启超:《新史学》,《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九,第3——4页。

[16]章太炎:《哀清史》,《章太炎全集》(三),第328页。

[17]梁启超:《新史学·史学之界说》,李华兴等编:《梁启超选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85页。

[18]刘师培:《论中土文字有益于世界》,《国粹学报》第4年第9期。

[19]梁启超:《新史学·史学之界说》,李华兴等编:《梁启超选集》,第286页。

[20]梁启超:《研究文化史的几个重要问题》,《饮冰室合集》文集之四十,第5页。

[21]梁启超:《新史学·史学之界说》,李华兴等编:《梁启超选集》,第286页。

[22]章太炎:《致梁启超书》,汤志钧编:《章太炎政论选集》上册,第167页。

[23]邓实:《史学通论》(四),《政艺通报》1902年第1期。

[24]陈庆年:《中国历史教科书序》,光绪二十九年普通学书室编印。

[25]马叙伦:《史学大同说》,《政艺通报》1903年第16期。

近代史论文篇(2)

一、从文化反思发端的近代文化史研究

80年前的五四新文化运动是中国第一次文化研究的热潮,30年代国难当头之际,又反复出现文化论战,政治、军事的动荡并未使文化研究萧条,断断续续绵延了20多年。1949年后进入和平建设时期,这一研究却遽然冷却。虽然就文化史的局部来说,也不乏建树和发展,文化资料的积累和整理也相当丰富,有关中外文化交流有论著也时有所见,但是作为最能代表文化史研究水平的综合性专著却几乎绝迹。据80年代初编的《中国文化史研究书目》(1),中国大陆1949年后30年来出版的有关文化史的综合研究,仅有蔡尚思的《中国文化史要论》(2)一本,且基本上是书目评价。这一时期,以思想史、艺术史取代文化史研究成为普遍倾向。

中国是世界著名的文明古国,浩如烟海的文化遗存举世无双,强劲的文化传统传衍不息,但是在这有辉煌文化历史的国家,文化史学科却建树迟缓,不能不使人引以为憾。这种状况又与我国近代史上多次出现的文化论战是多么不相称!西学的传入在思想界引起轩然大波,新学与旧学、中学与西学之争,使人们震聋发聩。多种文化流派及其彼岸论辩,如层峰叠起,给近代文化史的研究提供了无比丰富而又具体生动的内容。深厚的文化积累、反复的文化论战与薄弱的文化研究形成巨大的反差,这不是偶然的现象。

1949年后,在理论界确立了历史是阶级斗争史的观念,这对不承认阶级斗争的旧史学是一场革命性的变革,正因为如此,它吸引了众多学者的研究热情。但是把几千年的文明史全部归结为阶级斗争史,肇启了阶级斗争的绝对化;把影响历史的文化因素摒弃在视野以外,或者当作唯心主义的文化史观加以鞭挞,不能不导致复杂现象的简单化。文化史研究不仅为其他专业史所消融,在现实中也失去了赖以存在的理论基础。“十年浩劫”几乎扫荡了一切文化遗产,更无从进行文化史研究。人们对马克思主义教条式的信奉,对社会主义不切实际的设想,与外部隔离的社会环境,导致了认识上的偏差,自以为新中国早已解决一切文化问题,甚至凭借一句语录就可以平息复杂的文化争端,无需要再从文化上反思。社会不能提供文化研究的原动力,文化研究也就失去了生机,理论指导的失误和学科建设的偏颇,招致文化史研究的中断。

由此可见,文化研究的盛衰与国家命运息息相关。国家命运的转机,自然也就成为文化史研究的转折,对“十年浩劫”的反省和对国情的重新思考,是激起人们进行文化反思的第一动因。

自然科学界率先从文化角度反思近代中国科学落后的原因,从而走进历史的深处。1982年10月在成都召开“中国近代科学落后原因”学术讨论会,提出从文化传统探索近代中国科学落后原因的命题。古代中国的科学技术长期领先世界,在人类文明史上留下辉煌的篇章,为什么近代科学不能在中国产生,反而大大落后于西方?这一问题在80年代初提出,是醒目而严峻的。

与会者思想活跃,有的从中国科学内在缺陷方面分析,认为在中国古代科学技术成果中,技术作成果占绝大多数,技术结构的非开放性,加重了技术转移的困难,儒道互补的文化体系使得理论、实验、技术三者互相隔裂,不能出现相互促进的良性循环;有的认为,中国封建主义的用人制度排斥和鄙弃科学技术,缺乏产生近代科学的社会条件;有的则认为以伦理为中心的文化类型,不存在独立于政治意识以外的学术思想,这是中国不能孕育近代科学体系的重要原因。(3)

就会议提供的论文来说,对近代科学落后原因的分析未必充分,但是从文化传统方面提出命题,涉及到中国沿袭数千年的价值取向、思维方式、民族心理能不能适应现代化这样一个重大问题。这也是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实施开放政策,引进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首先在自然科学界激起的回应。

同年12月,在上海召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第一次文化史研究座谈会,会议聚集哲学、历史、文学、艺术。考古、文献等学术领域的著名专家学者,就如何填补中国文化史研究的巨大空白交换意见(4),并倡议立即组织力量开展专题研究,做好舆论宣传,推进文化史研究的复兴。

文化热与一般时尚不同,需要有学术研究的积累,并非如时论所谓一哄而起,它的启动毋宁是滞重的。早在1980年,李泽厚在《孔子再评价》一文中已经提出研究民族文化心理结构转换的问题,当时的理论界大多关切孔子的评价,而对文化研究中这一最具近代意义的课题,并未引起应有的重视。直到1983年9月28日,《光明日报》才发表了《关于文化史研究的初步设想》一文,这是1949年以后见诸报端的、从总体上研讨中国文化史的首篇文章,与上海会议相距已达10个月之久。

毫无疑问,文化史研究的勃兴,时代的需要是决定性的因素。1984年经济改革的全面铺开,对文化研究起了明显的增温效应。人们正是从对传统文化的反省、中西文化的比较和民族心理的剖析中,发掘有利于现代化的因素,转变观念,以建立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相适应的文化意识和心态,给现代化赋予新的精神动力。因此,本属于历史范畴的文化史研究,在当代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和广泛的社会基础,并因此成为世纪末中国的一大显学。

二、热点追踪

80年代兴起的文化热突出了传统文化现代化的问题,从近代史上总结中华民族追求文化近代化的历程,成为当代中国学术研究的热门话题。据不完全统计,从1983年到1989年,共发表中国近代文化史研究论文60O多篇,年平均在百篇之上,以下所列为学者关注的重要论题。

(一)文化近代化起点问题的复出与论证

关于中国近代化的起点问题,50年前有宋元说、明清说、鸦片战争说,莫衷一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大体上统一于鸦片战争说,由于这和中国近代社会的变革联系在一起,因此鲜有争议。80年代有关明清之际是中同文化近代化开端的观点如异军突起,引人注目。这一说法的始作俑者20年代有梁启超,50年代有侯外庐,但从论证上来说,自侯外庐的《中国早期启蒙思想史》后,20多年无重大进展。值得注意的是,80年代以来有一批老中青学者再次提出这课题,并加以论证,认为明清之际出现了突破封建藩篱的早期民主主义意识;注重新兴的“质测之学”,吸取科学发展的新成果;开辟一代重实际、重实证、重实践的新学风。(5)有的认为,过去对这一课题的论证基本局限在精英文化的层次,研究的深入,有待扩大视野,从社会史的领域发掘大众文化资料。中国文化的近代化起自明清之际,经历了开启―中断―再开启的过程。与西方人文启蒙不同,中国早期启蒙的特点是政治伦理的启蒙,这主要表现为对忠君信条的怀疑、抨击与批判,而且下延到广大民众。(6)

持有上述看法的文章,实际上在不同程度上对美国学者费正清论述中国近代史的“冲击一反应”模式表示了异议,认为这一见解忽视了中国社会和文化自身的变异,因此,发掘中国传统社会萌发近代化的思想资源是这一问题取得进展的关键。

(二)对中国文化近代化历程的回顾成为敏感的学术问题

对洋务运动及其思潮的评价是个颇为敏感的问题,1949年后,学术界对此一贯持批判态度,很少发表不同意见。80年代后,学术界从近代化进程的角度对此进行重新审视,提出洋务思潮的概念。论者认为,洋务思潮既有世界潮流的影响,也是龚、魏经世致用思想发展的必然结果,它以“变通”、“师夷”、“工商立国”为特点,对封建传统有一定的冲击作用。(7)对洋务思潮与洋务派某些政治行径不能混为一谈。有的对“中体西用”作出新的解释,认为“中体西用”是利用儒家传统引进西方文化,减弱学习西方的阻力,力图在传统文化中找到西学的生根之处,通过对西学的吸收实现中国文化的自我更新。所以,“中体西用”虽然本身有不可克服的矛盾,但在当时起了好的作用。(8)与此有关的是对洋务运动的评价,有的认为洋务运动构成了学习西方的一个重要环节,是促进民族资本主义发展的时代潮流,其历史作用不能低估。(9)持否定意见的则认为洋务运动是政治运动,从它与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民族资本主义的关系来看,主要作用是消极、反动的。(10)

与此相联系的是关于“西体中用”的争论。李泽厚在《西体中用简释》一文中对这一命题作了阐释,认为:“体”是社会存在、生产方式、现实生活以及生长在这体上的理论形态。现代化不等于西方化,但西体的实质就是现代化,这是指以西人为代表的现代化的历史进程。马克思主义就是从西方社会存在本体中产生的科学理论,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才可谓西体,而“中用”、就是怎样结合中国实际加以运用。附议者认为,“西体中用”论旗帜鲜明地支持改革开放,虽然将中西文化纳入“体用”范畴不尽准确,但方向是对的。有的还补充说,“西体”的主要部分应是商品经济,发展商品经济必然与传统体制发生矛盾,提出这一观念以与“中体西用”相对立,其意义是重大的。(11)

“西体中用”论一出,即受到来自两个方向的反驳。有的认为这是“全盘西化”的论调,实质是要把西方文明全盘搬到中国,彻底重建中国文化,(12)与此相反的是刘晓波发表与李泽厚的对话,以明确的两化论观点,批评李泽厚,把李置于维护传统文化的地位。另一种意见则认为,“西体中用”有西化倾向,但并不等于全盘西化,涵义模糊,没有超出体用二元的思维模式。(13)

(三)对五四精神的省思和不息的争议

以德、赛两先生作为五四精神的两大旗帜,在学术界历来鲜有异议。80年代以来对五四精神的再研究中出现了新的见解,认为民主是人的社会解放,科学是人的自然解放,因此五四精神可归结为人的解放运动。王元化认为五四文化思潮的主流是不是民主和科学还值得探讨,当年对这两个概念的理解十分肤浅。仅仅停留在口号上。近年来受到学术界重视的独立思想和自由精神,才是五四文化思潮的重要特征。(14)

作为一个历史文化概念,有的偏重它的救亡主题,视为爱国主义的政治运动;有的突出它批判传统的意义,认为是启蒙运动。李泽厚对此提出自己的见解,认为五四新文化运动和爱国反帝运动是两个性质不同的运动,这两者由启蒙和救亡的相互促进发展到救亡压倒启蒙,忽视了对个体尊严和个人权利的尊重,导致三四十年代多次文化论战不彻底,遗留下早该解决的思想文化课题,又一次等待今天去继续完成。(15)有的认为,救亡唤起启蒙,启蒙为了救亡,戊戌时期是这样,五四时期也是这样,民主与科学精神贯穿的各个方面,影响整个时代,至今仍有现实意义。(16)

(四)传统文化特性及其与现代化的关系成为热点问题

传统文化特性问题,实际上是怎样认识和概括传统文化基本精神的问题,文化热首先在这一问题上引起不同看法的争鸣。人文主义说、人伦主义说在各种论点中脱颖而出,成为主导这一争论的主要分歧。持人文说者认为,中国的人文主义的特点是强调和谐、义务和贡献,并从人际关系扩展到人与自然的关系,形成天人合一、主客互融的文化特色;主张人伦说者则认为,古人所谓人文是指人与人的等级隶属关系,每种关系都有相应的道德规范,人在这种模式中只有隶属他人才有存在的价值,很难有人权自主意识的觉醒,但是隶属观念又增强了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依存和协调,有利于中华民族的凝聚,所以用人伦说更能体现传统文化以伦理为本位的特征;有的还认为,中国古代的人文主义是把人看成道德的工具,排除人的物质性和自然欲望,使人不成其为人,其结果是导向王权主义。(17)

这一讨论的深入,必然提出传统文化在现代化的潮流中怎样才能获得新的发展机制的问题,亦必然要在中西文化的交流中寻找它们的异同、探讨其融合和吸收的历史经验,所以中西文化的比较研究与这一主题有一致性。海外华裔学者有关传统文件与现代化的见解在国内的引进,对活跃思想起了重要作用。具有代表性的论点,有力图从传统文化中发掘具有现代意义的因素,会通西学,以谋求现代化的“儒学复兴”说;有认为在西方文化冲击下,作为文化核心的观念形态必须重建的“文化重建”说;也有认为在抨击传统中有害因素的同时,可以适当地对传统的符号和价值系统进行重新解释与建构的“创造性的转化”说,还有主张以多元放的心态,建立以中国为本位的“中西文化互为体用”说等等。(18)

(五)弘扬传统与反传统的对峙及其发展

怎样对待传统文化是个有世界意义的文化课题,由于近代中国社会变迁的激烈与反复,使这个问题的争议经常出现弘扬传统与彻底否定传统的两极对峙,在这两极之间又存在众说纷纭的歧见和程度不同的折衷,从而使这一讨论具有更为复杂纷繁的内容。80年代以来,两极对峙的内容又有新的发展。反传统的认为,“建立‘现代’新文化系统的第一步必然是首先全力动摇、震荡、瓦解、消除旧‘系统’,舍此别无他路可走”(19),因此主张与传统彻底决裂;维护传统的则认为越是开放越要弘扬传统,21世纪将是儒学风行世界的新世纪(20)。

进入90年代以后,文化热虽然有所退潮,但是,作为文化史重要内容的国学,则不仅没有降温,而且形成新的热点。有文章认为:“这种文化思潮既包涵着对80年代以来文化运作的反思,又有对五四以来激进话语的反思;而它的发展也与目前冷战后的新世界格局有密切的联系,可以说是这一格局的一种文化反应。”(21)所以,国学的重新提倡是对80年代反传统思潮的反拔,足作为与“西化”相抗衡的文化力量,重建信仰,以化解由市场经济带来的负效应。剧烈的社会变革引发社会秩序的失衡和人文精神的沦丧,使人们开始怀念传统的道德调谐;海外新儒家学派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重新阐释,提高了国人的自信;西方后现代主义在国内的传播,又助长了回归传统的情绪。从总体上看,这股国学思潮,比五四时期的国学研究有较多的理性;比新儒家有较多的批判性;在整理古籍方面有一定的成效。

耐人思考的是,对这股国学热怎样评价?80年代那种彻底否定传统文化的观点是一种偏差;90年代不加分析地爆炒传统文化,以为只有儒家能够拯救世界文明,也是一个误区。怎样科学地对待传统文化?怎样在批判旧观念的同时保持和弘扬优秀的文化传统?如何吸收西方文化的优秀成果,建设社会主义的精神文明?其核心仍然是传统文化与现代化的问题,可以推测,这将成为跨世纪的文化主题,吸引后来人的注意。

三、学科建设的成效

(一)知识分子群体研究和思潮研究的进展

知识分子是文化传承的载体,知识分子的近代化与传统文化的近代化有紧密的联系。由于极左思潮的影响,有些在近代文化史上起过重要作用的人物1949年以后成为批判的对象,评论有失公允。耿云志的《胡适思想论稿》(22)是第一部突破胡适研究的学术著作,此后,从文化近代化的视角重新评价近现代历史人物成为出版的热点,有关郭嵩焘、章太炎、辜鸿铭、康有为、梁启超、梁漱溟、瞿秋白、张东荪以及曾国藩、李鸿章等近代人物的个案研究,对深化近代文化史的研究有重要作用。

1949年后30年的近代思想史研究多着眼个体人物的论述,对于知识分子群体的形成、特点和作用的研究,相当薄弱。80年代以来,这方面出版了一批有份量的著作。钟叔河的《走向世界――近代知识分子考察西方的历史》(23),通过多侧面的研究,再现了早年出国的人们在认识相介绍世界方面所经受的误解、屈辱、痛苦和走过的坎坷道路。他们的遭遇和认识反映了新旧思想文化的矛盾、冲突和交替的情景,为中国人正确认识外部世界起了引路和搭桥的作用。章开沅的《离异与回归――文化与近代化关系试析》(24)揭示,开创新制度的思想先驱对于传统文化都曾有离异与回归两种倾向,这样一种带有规律性的现象,引起人们的很大兴趣。李长莉的《先觉者的悲剧――洋务知识分子研究》(25)认为,洋务知识分子是与近代经济文化因素相联系的新型知识分子群体,他们致力于引进相传播西方科技文化,又受到旧体制的约束和传统士人的排斥。这一群体性的悲剧反映了中国文化推陈出新的艰难历程。

对社会思潮的关注是又一重要收获,冯契主编的“中国近现代思潮研究丛书”(26)通过对自由主义、民族主义、无政府主义、实业救国、新儒家、唯意志论等各种思潮的多侧面探讨,丰富和加深了人们对文化变迁复杂性的理解。有关新儒家思潮及其代表人物的研究已经形成规模化、系统化的态势。对于贯穿近现代文化史的“体用之争”,丁伟志、陈崧就中学和西学的冲突和交融及其文化观的萌生、形成、嬗变、分解进行了全过程的考察。(27)

(二)区域文化史研究的兴旺

文化热带动了区域文化史研究的活跃,这是学科建设的一大成效。起步较早的吴越、楚、巴蜀文化研究向纵深发展,后起的齐鲁、燕赵、湖湘、闽粤文化从点向面铺开。古代区域文化研究的兴旺促进了近代区域文化研究从无到有的开拓。近代湖湘文化研究成果表明,经世致用学说的传播和劲直尚气民风的形成,导致了湖南功业之盛在近代举世无出其右的局面。

海派文化研究揭示了以个体为本位的市民心态的形成,对于物质功利的务实精神、精明敏锐的人生态度,以及某种浮燥和浅薄的市民习气。京派文化研究则多从文学、戏曲着眼,揭示其沉稳、凝重的社会意识。

租界文化研究是一个富有开拓性的课题。租界是一个驳杂的移民社会,这一社区对传统观念的淡薄,对外来文化的优容,成为近代文化研究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此项研究普遍采用了社会学的调查和口述历史方法,从而扩大了历史的视野。

(三)近代社会文化史研究的崛起

随着90年代文化研究视点的多元化和史学研究的平民化,文化史的内容从精英文化向阅世知人转化,使得古往今来人们的生活风貌、衣食住行、社会交往以及人际关系都成为研究的对象,这些生动活泼的内容对读者具有独特的吸引力,从而促使文化史工作者及时调整了研究方向。从文化史和社会史交叉的边缘而萌生的社会文化史,因为视角下移到平民百姓,开拓新的研究领域,充实了文化史的学科建设。

《近代中国社会文化变迁录》(28)是这一领域的基础之作,它以大众文化、生活方式和社会风尚的变迁为研究对象,探索百年来人民大众在剧烈的社会变革中,生活方式、风俗习惯、关注热点和价值观念的演变和时尚。该著作提出世俗理性,精英文化的社会化,贴近社会下层看历史,以及上层文化与下层文化相互渗透等问题,引起学界的兴趣。此外,数十年来中国大陆从未有人问津的领域,如科学文化,基督教、佛教、民间宗教与近代中国文化等课题,正被有志者开拓。

20世纪末中国近代文化史研究的兴旺,使人很自然地想到五四时期的文化热,这两次文化热相距七八十年,几乎间隔有三代人之遥,虽然许多课题是那么相近、相似,然而这并不是简单的重复或延伸。近年来中国近代文化史研究重新崛起,就其学术成果来说,无论从数量上还是在深度的开掘方面,都具有五四时期所没有的广度和力度,并以新领域的开拓为世人所瞩目。

注释:

(1)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文化研究室编。

(2)湖南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

(3)参见会议论文集《科学传统与文化――中国近代科学落后的原因》,陕西科学技术出版社1983年版。

(4)参见《中国文化史研究学者座谈会纪要》,《中国文化研究集刊》第1辑,复旦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

(5)参见冯天瑜主编《东方的黎明――中国文化走向近代化的历程》,巴蜀书社1988年版。

(6)参见刘志琴《中国文化近代化的开启》,《社会学研究》1993年第2期。

(7)刘学照:《简议“洋务思潮”》,1986年8月26日《文汇报》。

(8)田文军:《“中国走向近代化的文化历程”学术讨论会综述》,《哲学动态》1988年第l期。

(9)余明侠:《洋务运动的历史地位不能忽视》,《江海学刊》1989年第2期。

(10)王劲、张克非:《洋务运动史第三次讨论会综述》,《历史研究》1985年第6期。

(11)参见《中西体用之争概述》,《哲学动态》l988年第4期。

(12)默明哲:《关于中体两用与西体中用的反思》,《社会科学》1986年第6期。

(13)方克立:《评“中体西用”和“西体中用”》,《传统文化与现代化》,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

(14)王元化:《我对“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再认识》,《炎黄春秋》1998年第5期。

(15)《启蒙救亡的双重变奏》,《中国现代思想史的三次大论战》,分别载于《走向未来》1986年第1、2期。

(16)丁守和:《关于的几个问题》,《历史研究》1989年第3期。

(17)参见冯小兵编《八十年代中西文化讨论文集》,中共中央党校科研办公室1987年印行。

(18)参见刘志琴编《文化危机与展望――台港学者论中国文化》,中国青年出版社1989年版。

(19)甘阳:《传统、时间性与未来》,《读书》1986年第2期。

(20)《弘扬民族优秀文化的几个问题――天津市弘扬中国民族优秀文化理论讨论会纪实》,《理论与现代化》1990年第8期。

(21)转引自方克立《略论90年代文化保守主义思潮》,沙健孙、龚书铎主编:《走什么路:关于中国近现代历史上的若干重大是非问题》,山东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

(22)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23)中华书局1985年版。

(24)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25)学林出版社1993年版。

近代史论文篇(3)

中国近代史话语在20世纪30年代形成了以陈恭禄的《中国近代史》、蒋廷黻的《中国近代史》为代表的“近代化”话语和李鼎声的《中国近代史》为代表的“革命”话语,前者以中西关系为中心,以近代化为主线来构建中国近代史话语,后者以帝国主义侵略为主线构建中国近代史话语。两种话语随着20世纪中国社会的发展而演进,其角色地位在一定时期互相变换。1949年以前,近代化话语是正统、是中心,居主导地位。1949年以后,革命话语从边缘走向中心,成为正统,近代化话语则被边缘化,其角色正好互换。然而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涌现出了大量从近代化视角来审视中国近代史的论著,近代化话语日益受到学者的青睐,近代化话语有趋向主导地位的态势,保守地说至少可以和革命话语平分秋色。

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开始沦为半殖民地和半封建社会,外交问题影响中国的内政非常深刻和直接,许多内政做法都是以外交举措为转移。帝国主义在中国扮演着控制内政的重要角色,因此20世纪初对中国近代史的研究多是从外交史起步。刘彦著的《中国近时外交史》1910年完稿,重点探讨中西关系。蒋廷黻1923年从美国回国后首先着手近代外交史的研究。这一时期近代史和外交史合二为一,外交史的研究是广义的外交史研究,即“所有中国对外力挑战的反应之种种内政的举措与变革的研究,所有中国不同阶段内的自强的努力,如不同的维新运动与革命运动的发动与发展,均列入范围之内。因为这些内政举措与变革的原始推动因素,虽然是错综复杂的,但无不可以从中发现一条‘外力’影响与操纵的线索——这是中国在很长一段时期内与拥有完整与强大政权的近代大国,很不相同的一点。”20世纪初的中国近代史研究主要是从外交方面来探讨中国近代的进程,这是时势使然,既是历史发展的真实情状,也是国人开眼看世界的思想成果。

同时20世纪初,革命成为中国社会发展的主题,革命史研究在这一时期也受到应有的重视。在辛亥革命期间,为了更多的为现实服务,为政治需要提供理论武器和宣传工具直接导向了革命史的研究。辛亥革命以后,研究辛亥革命及孙中山成为研究革命史的新热点。1921年商务印书馆出版郭孝成的《中国革命纪事本末》,“条理清楚,叙事比较确切扼要,为人们所熟悉和经常引用。”用唯物史观研究革命史以华岗1931年出版的《19251927年中国大革命史》为代表,初步确立了马克思主义中国革命史的研究体系。

总的来说20世纪30年代以前的中国近代史研究,大都从现实政治需要出发,把政治和历史熔为一炉,以历史论证现实,为现实的政治斗争服务。虽然这一时期的研究水平不高,但对中国近代史的研究具有开拓和奠基的作用,为20世纪30年代中国近代史话语的确立奠定了初步基础。

1931年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后,中国面临沦为殖民地的危险,适应民族抗战到来的形势,中国近代史研究开始成为中国学术界的热点。感应现实和社会的需要,在30年代以前研究的基础上,中国近代史作为学科体系的研究开始兴起。两种话语也在这一时期得以确立。罗家伦1931在《武汉大学社会科学集刊》第二卷第一期发表了《研究中国近代史的意义和方法》,“罗家伦的这篇文章,可以说是提倡科学的中国近代史研究的标志,也是中国近代史研究纳入主流史学范畴的呼吁,作者对鸦片战争以来的中国近代史的历史意义和方法的论述,奠定了此后中国近代史研究的体系”。此时中国近代史的研究在罗的呼吁下和现实政治的推动下,产生了两种研究思路:一种以蒋廷黻、陈恭禄为代表运用西方研究方法研究中国近代史,确立了中国近代史的“近代化”话语;一种是以李鼎声为代表,以马克思唯物史观为指导研究中国近代史,确立了中国近代史的“革命”话语

对于20世纪30年代几乎同时出现的李鼎声的《中国近代史》、陈恭禄的《中国近代史》为代表形成的中国近代史话语,欧阳军喜在《20世纪30年代两种中国近代史话语之比较》一文从四个方面做了深入的阐述:关于中国近代社会的性质与历史主题;关于中国近代事与人物的不同解说;对“中国问题”的思考与中国近代历史经验的总结;两种话语的思想渊源。欧阳先生的结论是“历史是多么深入地介入到现实政治之中,或者被社会政治介入。如果我们离开30年代初中国特定的社会政治环境,离开当时国、共两党关于中国道路的争论,离开当时的国际社会关于中国问题的讨论,我们就无法理解这两种中国近代史,无法理解为什么同一段历史却有如此不同的两种认识。”笔者认为作者在文中的分析是相当深入的,其结论也非常平允。遗憾的是作者对当时服务主流意识形态中国近代史的力作蒋廷黻的《中国近代史》以中外关系为中心,以近代化为主线构建的近代化话语少有论及,仅在两种话语的思想源源中略有提及。笔者认为与当时蒋著在学术界的地位及后来对近代史研究的影响不相称,要完整的了解1930年代确立的近代化话语必须对蒋著进行详尽的分析。蒋著所构建的近代化标准,反映了当时中国社会在政治、经济、思想文化各方面急剧转型的现实;反映了当时学术界正在进行的近代化问题的讨论;反映现实中近代化的困厄。他将眼光转向了中国近代化的历程,通过分析中国近代化的成败得失,为当时中国历史提供借鉴,表现了作者寻求救亡之道的责任感。“蒋廷黻的《中国近代史》成为了这一时期影响很大的代表作。蒋著《中国近代史》围绕着中华民族是否能走出落后的‘中古’状态进入‘近代化’,能否废除狭隘的‘家族观念和家乡观念’组织一个‘近代化的民族国家’这一主题”。“这部仅5万余字的近代史,完全是一政治史为经,以事件史为纬,以点带面,一线相系的典型作品。它的影响,根本就是这一构架所体现的史学功能符合了抗日救亡这一政治需要”。

蒋廷黻在《中国近代史》中所构建的分析模式与话语系统对当时乃至以后中国近代史的研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郭廷以说过“蒋廷黻先生于近代中国史之学科研究实于罗先生(即罗家伦)同开风气,直接间接,编者亦受其相当影响”。1965年考古学家李济也指出:“他(蒋廷黻)为中国近代史在这一时期建立了一个科学的基础。这个基础不只是建筑在若干原始材料上,更要紧的是他发展了几个基本观念。有了这些观念的运用,他才能把一大堆原始材料点活。”余英时认为蒋廷黻是一位对费正清“发生了定型作用的史学家”。故论述中国近代史话语就无法避开蒋廷黻的《中国近代史》。论述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近代史话语必须论述蒋廷黻、陈恭禄、李鼎声三人的著作,他们分别代表了为主流意识形态服务的中国近代史研究,反映学者立场的中国近代史研究,为无产阶级革命服务的中国近代史研究。三者反映了当时中国近代史研究的全貌,同时也反映了社会现实中不同人群对近代中国不同的思考。

“近代化”话语和“革命”话语在1930年代形成后起角色互相变换。在1949年以前“近代化”话语居主导地位,1949年以后“革命”话语占绝对统治地位,1980年代以后,“近代化”话语对“革命”话语形成强大的挑战,形成了两种话语的对峙阶段。

李鼎声的《中国近代史》所构建的中国近代话语成为后来马克思主义中国近代史研究的基础,因此他的《中国近代史》成为马克思主义中国近代史学派的滥觞,其主要以帝国主义侵略过程为线索组织历史事件,主要集中于半殖民地形成过程的考察,对半封建社会及人民群众反侵略的一面重视不够。最早阐发阶级斗争历史观和阶级分析方法的中国近代史著作是1947年出版的范文澜的《中国近代史》(上篇第一分册)。这本半部的中国近代史以中国人民的反帝反封斗争为基本线索,以阶级斗争为历史发展的动力,上起1840年的鸦片战争,下止1900年义和团运动和八国联军侵华,它的出版标志着阶级斗争为指导的“毛——范近代通史体系”开始崛起。胡绳的《帝国主义和中国政治》所构建的“革命”话语是以政治史为分析框架,所依据的理论是的帝国主义与中国封建主义相结合,把中国变成半殖民地和殖民地的过程,也是中国人民反抗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过程。他以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的帝国主义与中国政治的关系演变为线索,分析中国反动势力与帝国主义侵略相勾结的过程,中国人民如何对外来侵略作出反应及在反应中逐渐成长的过程。胡绳的《帝国主义与政治》和范文澜的《中国近代史》(上篇第一分册)对中国近代史革命话语产生深远影响。在建国初期,“大多研究者认为,只有根据他们提示的研究方向和研究方法深入研究,才能得到科学的结论。这两本书对中国近代历史事件的描绘和解释,后来成为许多研究者进一步研究的基础”。因此这两部著作初步奠定了中国近代史马克思主义“革命”话语的基本模式,成为马克思主义中国近代史“革命”话语初期的代表作。20世纪30年代开始发端的“革命”话语经过50年代中国近代史分期问题的大讨论和1956年全国高校历史系中国近代史教学大纲的产生,到60年代初,“革命”话语形成了完整的分析框架。它以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为理论指导,以阶级分析为基本研究方法,以政治是经济的集中表现为基本线索,以一条红线、两个过程、三大革命高潮、十大历史事件为基本构架,旁及社会经济、思想文化、社会史和边疆少数民族,力图揭示自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到前夕近代中国80年中间半殖民地本封建社会的历史发展规律。反映这一完整话语权的第一部著作是1958年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林增平编的《中国近代史》,该书“采用了一些近年来我国学术界有关中国近代经济史、文化史的论述和整理的材料,在各个重发展要阶段上,对经济状况和文化动态做了适当的概述,企图说明社会经济和文化思想与阶级斗争的内在联系,以避免使中国近代的阶级斗争,即中国人民的反帝反封建斗争的激化和暂时松弛及其多种表现形式,成为单纯政治事件或一连串的内外战争。从而使这一基本线索贯穿着全部社会生活,窥见近代中国历史发展的全貌”。而真正使这一话语得以形成共识的,则是出版于1981胡绳的《从鸦片战争到》。“在此期间和以后出版的数量众多的中国近代史著作和教材,只有肥瘦的不同,在体系结构上没有明显的区别。”这样在1930年端的“革命”话语由奠定,经范文澜阐发,到胡绳最终完成,中国近代史“革命”话语成为当代中国近代史的主导话语。

“革命”话语体系框架指导的中国近代史研究对革命史、政治史给于了足够的重视。却忽视了社会是一个复杂的有机结构,对经济、社会文化的关注不够,对统治阶级活动及其政策、民主制度研究非常少,使得人们难以看清近代中国社会发展的全貌。同时阶级斗争观点存在概念化、公式化、简单化的毛病。“以阶级斗争代替一切,容易忽视社会结构和社会生活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三次革命高潮’作为近代历史发展的基本线索,既难涵盖革命以外的社会改革运动,又难以反映丰富多彩、万象杂陈的历史内容。所以传统的中国近代史体系缺憾,一是太重政治而轻其他,结果是只见国家没有社会;二是过分强调阶级斗争而忽视其他社会力量,结果是多元发展成为了一元线性公式。”同时对政治革命的研究也未能从近代意义的政治革命的视角来审视,对暴力革命、革命破坏过于重视,相对忽视了非暴力革命和革命后的建设的研究。1990年代前后,也有部分学者用近代政治革命的视角来审视中国近代的革命,使得革命的内涵进一部丰富,“革命”话语更加圆满丰韵。耿云志曾提出“我个人一向以来把清末以来开始的,以改变封建专制制度,建立某种形式的资产阶级民主制度为目标的斗争,不论是暴力的还是非暴力的,都看作革命进程中的一种前进运动”。革命固然是政治参与的爆炸性的极端事件,没有这种暴发,就不是革命。然而,一场全面的革命还包括另一个阶段,即建立新的政治秩序并使其制度化的阶段。也就是革命含义不仅包含破坏部分还包括建设部分。笔者认为由湖南人民出版社1997年出版的郭世佑的《晚清政治革命新论》,弥补了以前革命话语的不足。作者认为“以孙中山为代表的暴力反清战士和民主立宪战士是政治革命的主导力量,而梁启超、张謇等人为代表的忠诚的君主立宪者试图改变君主专制为君主立宪所做的种种尝试,以及他们同民主立宪合流之后所作的有关努力亦属于清末政治革命题中的应有之义”。笔者认为作者在该书中有关政治革命的论述表现了作者的见识和眼力,作者吸取了当代西方政治学和现代化理论的有关研究成果,丰富了革命的内涵,拓宽了“革命”话语的研究视野。

20世纪80年代起,“近代化”(或现代化)成为中国近代史研究的热点,这是中国近代史学界积极“以史经世”回应新时期中国的现代化建设的主动举措,也是中国近代史学科要求改进和突破原有的中国近代史学科的内在要求,也是上承1930年代中国近代史研究的“近代化”话语,下接新时期海外中国近代史研究成果输入的结果。近代化作为一个世界性的历史进程是社会的全面发展和进步,具有非常广泛而深刻的内涵。作为一个综合性的概念学术一般认为,近代化包括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结构、人的近代化。

在20世纪60年代,因受政治因素的影响,中国史学界认为西方的近代化理论是西方资产阶级对抗唯物史观,抹煞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区别的反动思潮。在那种学术语境中很难从近代化的视角来研究中国近代史,更不用说吸取其合理内核。1980年代后以罗荣渠等学者为代表,对近代化理论进行了合理的吸收和批判性的改造。指出“人类历史的发展归根到底是围绕以生产力发展为核心的经济发展的中轴转动”下,提出了“一元多线历史发展宏观构架”。也有学者认为“一百年的中国近代史不仅仅是一场革命史,一百年的中国近代史其实是一场现代化史”。现代化的视角介入中国近代史研究后,产生了大量科研成果,其代表性的著作有:章开沅、罗福惠主编《比较中的审视:中国早期现代化研究》(浙江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罗荣渠著《现代化新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胡福明主编《中国现代化的历史进程》(安徽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许纪霖、陈达凯主编《中国现代化史》第一卷1840—1949(上海三联书店1995年版),周积明著《最初的纪元:中国早期的现代化研究》(高等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陈勤、李刚、齐佩芳著《中国现代化史纲——不可逆转的改革》(广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史元芹主编《中国近代化的历程》)(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9年版)等。

在用现代化的视角研究中国近代史时,不少学者认为:从中国现代化开始启动的19世纪中叶到20世纪的最后历程,中国社会的一切变迁、动荡、冲突,中国所有的政治制度更替、经济结构转型、意识形态更新,都包含在现代化变迁的大框架之内,都可以在现代化这一宏大的主题下重新解释,中国近代史上的重大问题、重大事件、社会风尚、社会生活的变迁及与现代化有关的各种人物都可以进行整体研究。这种做法是把现代化作为近代中国的主题,以现代化为主线来解释中国近代史“近代化取向(特别是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所采用的形式)则把中国描绘成停滞不前的‘传统’社会有待精力充沛的‘近代’西方赋予生命,把它从永恒沉睡中唤醒。”“这种模式对比较全面公平理解中国近代史,当然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没有西方,不可想象中国会发生任何近代化的变化;同样不可想象的是,除了近代化外还有任何变化称得上重要的历史变化”。柯文所说的美国汉学界对中国近代史研究存在的弊端,此种弊端在大陆的中国近代研究中也一定程度存在,可以说这种弊端在大陆中国近代史现实研究中也有所体现。考察整个中国近代史,要看到争取民族独立的紧迫性,同时也注意到现代化过程在近代中国历史进程中的作用;在考察视角上既不能只注意到民族独立这一面,忽视现代化过程,也不能只看到现代化过程而忽视民族独立这一面。二者在历史实际发展中不能相互取代。

近代史论文篇(4)

一、近代史上的两种文化保守主义

近代以降,面对飘洋东来、以新型工业资本社会形态为背景的西方文化咄咄逼人的挑战,中国本土文化能否继续延展其几千年来不绝的生命,曾是思想界长期纷纭不决的一大公案。文化保守主义便是在这场争论中对此始终持肯定态度,并身体力行地为重塑传统文化的现代精魂而呐喊的一种社会思潮或学术流派。

说到保守主义,人们总不免将落后、守旧的贬义与之联系在一起。这种看法,固然有其一定的依据,但是决不全面。因为它还常常用来指对于社会事物的变迁更倾向于保持其延续性和渐进性,以力求稳健的某种观念或意识。本文所讨论的中国近代文化保守主义,主要便是依据这一含义界定的。

在关于近代文化保守主义的讨论中,有人认为这一思潮在我国发端于十九世纪末康有为的今文经学及其建立孔教之说,[1]也有的将其上溯到洋务派的“中体西用”观,[2]甚至还有把近代早期的封建正统派直到“五四”以后的新儒家同作为“文化传统主义”思想脉络在各时期的不同表现形式而加以综论的。[3]这些不同的说法,表明各家对近代文化保守主义的界定标准尚存在着分歧。因此,在讨论中国近代的文化保守主义之前,自应先对其略作说明。

我们认为,近代文化保守主义的“近代”两字,按照我国学术界的通常用法,一般包含着两层涵义:一是时段概念,即指自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或1949年建国的这一历史阶段;一是社会形态概念,即指封建社会结构遭破坏而进人资本主义或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时期。而在考察近代文化保守主义时,对于后一概念的把握显然更为关键。广义地说,文化保守主义的观念或思想,各个时代都可能有,尤其是在中国这样一个历史文化极为悠久的国家,文化保守主义更有着十分深厚的社会基础和传统。儒学的创始人孔子就是一个十足的文化保守主义者,在礼崩乐坏的春秋末期,他不仅主张“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还为保存和传播古代文化遗产作了大量工作。其流风所被,使后代的儒者对于文物制度的演变大多偏向于一种保守持重的意态。进人近代以后,那种以维护封建制度为目的,深闭固守传统文化的一切,拒绝任何变革,或者坚持封建制度及其文化性质和主体不可变的保守观念,在很长一段时期内仍保持着相当强大的势力。但由于这类观念无论从内容还是表现方式看,都与一般封建社会的文化保守观念无本质的差别,故尽管它是近代社会客观存在的文化现象,从社会文化形态的角度审视,仍非我们所说的近代文化保守主义。因为严格意义上的的近代文化保守主义,应当是一种具有自觉的近代意识或以这种意识为主导的文化保守主义。也就是说,在整个中国近代的历史时段中,事实上存在着两种不同性质的文化保守主义。

一种是封建的文化保守主义,它不但主张在文化和意识形态上固守一切传统,拒斥各种异端和外来文化因素的加人,还极力要求在政治上保持旧有的封建制度或其主体。从近代前期视一切洋货洋物为“奇技淫巧”而深恶痛绝的封建正统派、洋务运动时期的顽固派,直到辛亥革命以后屡屡掀动复辟浊流的封建遗老,都是这一文化保守主义血脉相承的思想代表。至于洋务派的文化观,虽然反映了晚清封建统治集团中较为务实一派的思想,并且最初还是以顽固思想的对立面出现的,但因其基本立场仍在于维护封建制度,故本质上,也只能流为一种封建保守文化的变形。在其所设定的社会文化体系中,体现封建制度根本利益及其意识形态精神的“中学”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而具有近代意义的西学或新学只不过是一种辅助和补充,且这种有限的西学吸纳,也是以不损及封建秩序的稳定及其统治利益为绝对前提的。因此,自戊戌变法到二十世纪初年,以张之洞为代表的洋务派与先前的对手顽固派,思想上实已合为一流,《劝学篇》在当时受到上自慈禧太后,下至地方劣绅叶德辉、苏舆等顽固派人士的交口称誉,便是一种明证。

另一种是近代式的文化保守主义。他们虽然也对传统怀有强烈的依恋感,并且十分强调文化变动的历史延续性,始终倾向以传统文化为根底或主体的近代文化建设进路,但却并不因此盲目维护传统社会体制。他们不仅能以理性的姿态看待和认肯整个社会的近代化趋势,有的还积极投身推翻封建专制和建设现代民主制度的革命实践。即使对于所钟爱的传统文化,也不一味偏祖,而是有所反思和批判,其文化观的内涵和关切目标都已显露出一种背离封建的近代文化建设意向。从章太炎到“五四”以后新儒家的文化保守主义,无不具有这样的特点。美国学者史华慈(B. Schwaitz)所谓“现代中国保守主义主要是‘文化的保守主义’,根本上并不是墨守现行之社会政治现状的‘社会政治的保守主义’。许多中国‘文化的保守主义者’,多半很清楚哪些是该保存下来的文化要素。”[4]指的正是这类文化保守主义。

依据这样的界定,可以看到,自1840年到1949年的整个中国近现代思想史上,文化保守主义的演变可明显地划为二个阶段:十九世纪末之前为封建文化保守主义居主流时期,此后则为真正具有近现代意义的文化保守主义形成发展时期。

封建文化保守主义所以在近代前期的思想界仍能保待主导的地位,不仅在于凭藉其原先在旧体制下形成的深厚根基及其社会意识形态机制运作的惯性影响,还在于中国社会的进人近代,本非其内部诸近代因素自然发展的结果,而是在西方资本主义向全球扩张的运动中被裹挟卷人近代化潮流的。这种被动的过程,不但使之在封建社会结构遭到破坏和瓦解的同时,未能直接走上正常的资本主义道路而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也使其近代文化的酝酿发展呈现出一种滞后状态。加之当时社会上下因普遍憎恨西方列强的侵略行为,对近代西学的输人亦往往连带而生防范之心。以致在进入近代社会后的相当一段时间内,代表新社会形态的文化因素还无法形成一种自觉意义上与封建文化相抗衡的力量。

但是,到十九世纪末以后,情况便发生了变化。一方面,随着国内民族资产阶级的形成并登上政治舞台,以及近代思想启蒙运动的渐次展开和新文化观念在学术、教育、社会习俗诸领域的传播渗透,使整个封建文化秩序的权威大为衰落,纲常名教也遭到抨击,以至于谭嗣同激烈地发出了“数千年来,三纲五伦之惨祸烈毒由是酷焉矣’,[5]的呼声。这就从根本上削弱了封建文化保守主义的社会思想基础。另一方面,半个多世纪以来封建文化保守主义步步失败的实践,也使其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特别是戊戌政变至庚子间保守派疯狂镇压维新、盲目排外给中国人民带来的巨大灾难和种种丧权辱国的行径,更使其昏态毕露,人心尽失,并直接导致封建文化保守主义的社会影响一落千丈,不复可振。、当然,这并非说封建文化保守主义从此已告绝迹。事实上,直到“五四”以后的相当一段时间里,其遗绪依然存在,只不过因声名狼藉,在思想界已说不上有什么公开的号召力了。此外,在考察近代史上的封建文化保守主义时,还应注意一个事实:由于近代中国社会新陈代谢和文化思潮演变超乎常态的速率,使置身其中的该派人员构成、运思模式前后也不无一些变化。大抵说来,到二十世纪初年,整个封建文化保守主义的阵营实际上已成封建顽固派和洋务派完全合流之势,朝廷中最为顽固的一批大臣如徐桐、刚毅、赵舒翘等,经过庚子事变,或死或关或杀,剩下的迫于时势,在观念上遂向洋务派靠拢,1901年清政府颁布的“新政”,便是这种保守政治的实际运作。而辛亥革命以后,这一阵营又加人了部分原先有立宪倾向的人物,显得流品更杂,甚至对晚清维新派的某些主张也有所接受。这种现象的存在,自然并不意味着它的封建保守主义基本立场有所改变,但却深刻地反映了在时代大潮一往无前的冲击下,旧文化势力无可奈何、步步退却的窘态。

在中国,真正具有近现代意义的文化保守主义思潮,形成于二十世纪初年。这是一种在新的社会历史背景下产生的文化观,细审其政治倾向、运作目标和价值观念,都与前述封建文化保守主义有着本质和形态的差异。故在考察和评判这一文化现象时,不能简单视之为封建文化保守主义在新形势下的变形派生物,因为它本非这根藤上结的瓜,它的产生实在是别有更为现实的原因。时下有些人谈及现代文化保守主义,常常喜欢用“中体西用”几个字来概括其文化观的基本倾向,甚至说他们仍未脱出洋务派的思想框架,并以此来确认洋务派为现代中国文化保守主义的思想源头。我以为,用“中体西用”的词义来概括某种思想结构的状态未尝不可,但因此而将这种思想结构与晚清洋务派一律划上等号则大可不必。因为“中体”两字的涵义本可作不同的理解,洋务派的“中体”指的是政教合一,即以君主专制为载体的政统和名教纲常为核心的道统相结合的封建文化体制;而现代文化保守主义所肯认的“中体”,则更注重于体现民族历史精神的文化传统,他们不但将中国文化的道统与旧政统分离出来,还极力赋予其非封建性甚至现代意义的诊释,两者的差别是显而易见的。正如我们不能因为现代学者陈寅倍自述其“思想囿于咸丰、同治之世,议论近乎曾湘乡、张南皮之

间”,[6]便将其思想完全等同于洋务派一样。

诚然,由于这两种文化保守主义所凭藉的基本思想资源都是传统文化,其语言的表述、概念的使用乃至某些观念,常不免有相似之处,以致在“五四”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往往被进步学者一概视为封建文化的余绪而加以斥责。近年来对文化保守主义的研究,则又有另一种倾向的出现,即将某些本属封建文化保守主义范畴的思想或人物混淆为近代文化保守主义加以评判。这种认识上的偏差,固然是由文化保守主义本身所具的历史复杂性所造成的,但是,如果要对这一近代文化现象进行更为深人细致的分析,我们便不能不首先对这两种不同性质的文化保守主义作出比较严格的区分。

二、近代文化保守主义思潮的流变

近代文化保守主义思潮所以在二十世纪初年的中国出现,有着广泛的国际背景。据美国学者艾恺(Guy S Alitto)的考察,保守主义作为一种思潮,几乎是与“现代化”观念并生的,近代以来,欧洲各国都出现过它的身影。在亚洲,这种以“反对西化”为主要特征的思潮直到“一次大战后才显其重要性”。[7]就二十世纪初年的中国而言,这一思潮的形成,除了一般文化保守主义对传统的依恋外,还与以下二个因素的刺激直接有关。

一是西方列强侵华程度的加深以及由此带来的严重民族文化危机感。虽然民族文化危机感的产生并非始于二十世纪,但在此之前,这种危机感至多只是局部的而非整体的。鸦片战争以后,一部分明智的官僚士大夫和知识分子已察觉到中国文化的某些缺陷,不过其最初的着眼点大多集中在制器制物等技术方面,以后才逐渐注意到经济及某些政治制度问题。直到十九世纪末,大部分人对于中国文化的主体依然十分自信,以为“五伦之要,百行之原,相传数千年,更无异义,圣人所以为圣人,中国所以为中国,实在丁此。”即西人对此,亦未尝尽废。故法制、器械、工艺可变,而伦纪、圣道、心术皆不可变,“今日学者,必先通经以明我中国先圣先师立教之旨,考史以识我中国历代之治乱……然后择西学之可以补吾网者用之,西政之可以起吾疚者取之,斯有其益而无其害。’,[8]连持维新观点的郑观应也主张:“器可变,道不可变,庶知所变者,富强之权术而非孔孟之常经也。’,[9]然而庚子事变后,瓜分危机的空前加剧和西学输人潮的急速涌起,不但极大地打击了这种盲目的中国文化优越感,还使一些爱国学者对中国文化的未来命运、特别是西方列强利用其文化优势实行侵略扩张的“灭国新法”产生了严重的忧虑,其时充斥在《国粹学报》上的各种“保教存学”言论便十分典型地反映了这种思想动向。在他们看来,数千年来中国社会虽屡经衰乱,但文化上却始终一脉相承,从未遇到过强有力的对手,“故自三代以至今日,虽亡国者以十数十,而天下固未尝亡也。何也?以其学存也。而今则不然矣,举世汹汹风靡于外域之所传习,非第以其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也。观其所以施于用者,富强之效,彰彰如是,而内视吾国萎靡颓朽,不复振起,遂自疑其学为无用,而礼俗政教将一切舍之以从他人。循此以往,吾中国十年后学其复有存者乎?’,[10]更有甚者,一些人震于西洋的发达,竟“欲尽举祖宗相传以来美丽风华、正大光明之语言文字废之不用,一惟东西之言文是依……而庸诅知其自国之粹先已蹂晌而国将无与立钦!”[11]须知近代以来,西方英、俄等列强侵灭某些弱小国家,就是采用变乱其国学语言,进而灭其种性的手段来实现的。强烈的民族文化整体危机感,激发了他们试图以保存和发扬传统文化,抵制西方列强的侵略,进而“保国保种”的文化保守意识。

二是其时西方资本主义制度暴露的种种弊端引发的文化回归情绪。由于历史机缘的凑合,当二十世纪初中国刚开始大规模输入和学习西方近代政治学说时,西方资本主义却因本身暴露的不少弊端,正在遭到人们的批判,这是一种巨大的历史反差。近代工业资本的发展,固然促进了社会的极大进步,但也带来了一些新的社会内在矛盾。1825年,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在英国首先爆发。十九世纪中叶后,又波及西方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使其体制内的各种矛盾渐趋激化,由此引起了社会的严重不满,受到了包括马克思主义在内的各派社会主义以及无政府主义的抨击。如英国的飘锦(A. W. Pugin, 1812一1852、纳斯钦(John Ruskin, 1809一1900)与莫理斯(William Morris, 1834一1896)便都指责资本主义“功利文化丑恶、非人的种种影响—工人退化成为机器而没有表达自身的自由;所有事物的卑一鄙地商业化—包括宗教与艺术;自然美的破坏与艺术的狠琐化,他们攻击现代都市的种种病态、贫病、丑恶与无情。对他们而言,所有的现代文明都根殖于自私、个人主义的放纵与物质主义之中”。[12]法国的蒲鲁东(Piuudhon, 1809一1856)、俄国的巴枯宁(Bakame, 1814一1876)和克鲁泡特金(Kropotnine, 1842一1921)也从无政府主义的角度对现实作了否定。在此风气的鼓荡下,一些国内学者开始对中国效法西方资本社会的改革前景表示疑虑。如刘师培在受到无政府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影响后,便认为:西方立宪共和之国制定法律的议员,“不为贵族,即为资本家,故所定法律,名曰公平,实则贵族资本家咸受法律之保护,而平民则受法律之蹂躏。”所谓议员选举,皆贿赂公行,全靠财力运动,毫无公正可言。而“振兴实业,名日富国,然富民愈众,全国之民悉陷于困穷之境,则实业之结果不过为胺削贫民计耳”,结果只是加剧了贫富两极分化。因而,除非将来实行无政府主义,若处有政府之世,为人民幸福计,连西方物质文明亦有不如无。“至于西人之政治,一无可采”,“若欧美日本之制果推行于中国,则多数人民失其幸福及自由,其陷于困难必较今日为大苦。’,[13]在这种情形下,还不如按川托尔斯泰的主张,回到中国农业社会去。章太炎在1908年发表的《代议然否论》,同样也表现出这样一种文化回归的倾向。这一现象,正有助于我们理解何以刘、章等人在政治上一度接受激进的无政府主义之时,文化上却依然不改其国粹主义的保守立场之故。

从整个文化保守主义的演变过程看,虽然这二个因素的影响力度会因各时期形势的变化而有所不同,但却是一直存在的。这就表明,文化保守主义在近代中国始终是作为西力东渐和“西化”的对应物而出现的。

在对近现代文化保守主义的探源中,不少学者都把康有为作为其最早的代表人物,这是可商榷的。康有为的文化观,在倡导儒学并表露出某种世界主义倾向等方面,固然与后来的文化保守主义有相近处,但如从其产生的背景和实际作用看,却并不具有该思潮的典型特征。这是因为,其儒学观在十九世纪后期的思想界首先是以激进的儒学革新者,而不是以保守的姿态出现的,目的在于模仿西方文化的格局,将儒学改造成西方式的宗教,故就其当时的实际作用而言,对传统儒学的破坏实大于保守的意义。二十世纪以后,随着历史的推进,康有为守旧说不变,其文化观的保守一面始有所凸显,但与整个近现代文化保守主义的主流却仍隔着相当的距离,与主张维护君主制度的政治保守势力却在不断靠拢,对孔学也始终缺乏自觉的清理批判意识而只求将其神圣化,以致很快成为一个在思想界失去影响的过时者。故在我看来,依据前述近现代文化保守主义的理论特征,中国最早具有近代意义的文化保守主义思潮应以辛亥革命时期的国粹主义为代表。

国粹主义是二十世纪初年国内兴起的一股学术文化思潮,代表人物为章太炎、邓实、黄节、刘师培、陈去病、马叙伦等一批具有近代民主意识的知识分子,他们的文化主张,反映了当时知识界对民族文化深层危机日趋严重的某种自觉。面对席卷而来的“西化”浪潮,国粹派诸子深恐国人将失去民族精神的凭藉,因而希望通过民族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扬,激发民族自信心,抵御外来侵略而“保国保种”。由于这些人大多受过西方近代学术思想不同程度的浸润,其所倡导的“保存国粹”,尽管仍流露出对传统文化的浓厚依恋感,但在文化建设的取向上,已表现出明显的近代意识。首先,其对传统的尊重,并不意味着对旧体制的拥护,特别是在政治上,他们大多反对封建专制而向慕民主制度,有的还积极投身于反清革命斗争的实践。其次,其对传统文化的继承,亦非主固守一切旧文化,而是有所批判和取舍,尤注重其中有关民族爱国主义、个人道德修养和民主思想等“真国学”的发掘,而对那些体现封建专制文化的“君学”则公开表示鄙弃。第三国粹派对当时思想界群趋“西化”的风气虽甚表忧虑,却决无“排斥西学”的主观意图,相反,章大炎、邓实、刘师培等都为输人西方近代的社会政治学说做过不少工作,在他们所理解的“国粹”中,事实上已夹杂着不少西学的成份。如果将它的文化主张与“五四”以后的各派文化保守主义相比较,便可发现,后者的不少观念都可在这里找到它的雏形。当然,作为中国近代文化保守主义思潮的初期形态,国粹主义的文化理论和实践都还处于比较粗疏和不成熟的状态,其对传统文化价值的发掘和释义,有不少地方仍失之牵强,尚未形成具有清晰框架和严密论证的文化保守主义理论体系。

自民国建立到“五四”时期,现代文化保守士义的演变出现了一种新的格局,一时思潮起伏,流派迭兴。特别是新文化运动期间,国故派、学衡派、东方文化派等纷纷聚集于文化保守主义旗下,为维护民族文化传统和反对“西化”提出了种种主张,并在哲学、文学、史学、教育等领域展开了一系列相关的学术活动。

其中,国故派的代表刘师培、黄侃、黄节等皆晚清国粹派之旧班底,不过已失去了往日反清革命时的生气,学术上日趋于偏重考据的国故研究,在文化理论方面则无多建树,加之刘师培政治上的声名狼藉,故在思想界实际影响并不大。

学衡派则是以欧美留学归国知识分子为主而形成的一个学术群体,核心人物为吴睿、梅光迪、胡先骄、汤用彤等。他们以1922年创刊的(学衡》杂志为学术阵地,打出“昌明国粹,融化新知”的旗号,一方面继承晚清国粹派的某些论学宗旨,一方面引人西方学者白璧德的新人文主义,以一种特有的中西合璧式保守情怀,看待并从事现代学术文化的构建。这一派的活动持续时间虽较长,但因其主要精力很快就转向了比较专门的学术研究领域,以致在社会整体文化的理论建设方面也未能留下更多的东西。

东方文化派本是人们对东西文化问题论战中站在维护东方传统文化价值一边的学者总称,其人员包括《东方杂志》的主编杜亚泉以及章士钊、陈嘉异、梁启超、梁漱溟等。这些人其实并不属于同一个学术圈子,但他们都比较关注现代中国文化建设的宏观进路,在论战中提出的主张有不少都涉及到重要的文化理论问题,因而在社会思想界影响也最大,其后中国现代文化保守主义的主流意识正是从这一派中直接产生并发展起来的。

如果说,二十世纪初年的国粹派山于受到瓜分危机的深刻刺激,其文化思路突出的是民族主义这一主基调的话,那么,“五四”时期的文化保守主义似更具一种开阔的世界主义倾向。此种思潮流变的动向,除了受到时代进步和中外文化交流日趋频繁的背景支持外,还在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给人类造成的巨大灾难和俄国十月革命的示范,进一步暴露了西方资本主义的弊端,由此引发了人们对西方现代文明的“信仰危机”和企望以东方文化匡救西方文化偏失的意识,使得近代以来西方文化中心论在思想界的统治地位发生动摇,而世界文化价值多元论的则获得了相对活跃的空间。学衡派和东方文化派的文化保守观便反映了这一时代特征,他们不但能以较为理智和开放的心态对待外来文化;还极力主张民族文化应走出国门,贡诸世界。这种立足于文化多向互动的世界主义意识,不独表现为他们的西学素养乃至对世界文化的了解从整体上已进入一个较高的认识层面;更在于他们对民族文化未来命运的思索,已开始注意从世界文化比较的广阔视野中加以判定,故无论其结论正确与否,实际上都应视为推动民族文化走向现代化的一种自觉表现。从理论建设的角度看,他们的中西文化讨论,虽然深度仍嫌不足,对不少问题的认识,亦不免失于宽泛笼统,但已逐步确立起基本的运思方向和理论构架,梁漱溟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便是其中的代表。这些,都对后来文化保守主义思潮的演进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现代中国文化保守主义进人比较成熟的发展时期,是在二十年代末以后。这一时期,中国文化的建设方向依然为整个社会尤其是思想界所关注。1935年1月由王新命、何炳松、陶希圣等十教授(宣言)所引发的“中国本位文化建设”讨论,从基本内容看,虽然只是“五四”以来东西文化问题论战的余波,且《宣言)本身所论亦并无深刻之见,但却引起了文化界诸多人士的响应。在历时四个多月的讨论中,各地报刊杂志发表的相关文字达一百五十余篇,[14]涉及问题的广度和深度也较前有所推进。通过讨论,“全盘西化论”遭到了大多数学者的批评和摒弃,对西方资本主义文明的评价亦渐趋全面,并从学理上加深了人们对中西文化差异及“现代化”内涵的总体认识。不难看出,“中国木位文化”论者以折中调和姿态打出的“不守旧,不盲从”,反对“全盘西化”和“中体西用”,依据“此时此地需要”来建设中国文化的旗号,实际上把现代中国文化建设的讨论直接引人了一个如何走“中国化”道路的深刻理论间题。

最能显示此期文化保守主义思潮主流色彩的,则是现代新儒家的活动。该派代表人物为梁漱溟、张君动、熊十力、冯友兰和贺麟等。“五四”时期,梁漱溟首先在思想界公开打出现代“新孔学”的旗号,鼓吹复兴儒学,将全世界都引导到“孔子的路上”。在随后发生的“科学与人生观论战”中,张君动复极力倡导以宋明理学的道德精神涵养现代人性,以救时弊。他们的主张得到了学术界和教育界部分人士的响应,这些人互通声息,有的还结为学社进行团体活动,渐渐形成一个具有共同文化宗旨甚至学术传授系统的现代新儒家学派。三十年代后,新儒家的文化保守主义活动集中体现在二个重要方一面。一是社会改造的实践尝试,这主要以梁漱溟在河南、山东等地开展的乡村建设运动为代表。二是思想理论体系的构建,这主要以熊十力的

综上可见,二十世纪上半叶中国近现代文化保守主义的演变,显示r一种逐步深化的趋势。大致“五四”之前,其运作多局限于一般文化主张的阐发;二十年代中叶以后,则开始进人比较成熟的理论和实践建设阶段。这种演变,既是其作为一种文化力量不断积累衍化的自然结果,也与整个社会乃至各种思潮的互动背景息息相关。因此,从它身上映照出的,决不止是文化保守主义自身的特点,实际上也是这个时代和社会的文化特征。

三、如何认识现代文化史上保守与激进的两极互动

近代思想文化史上的保守与激进,是近年来学术界时常论及的问题。其中较具代表性的意见,是对两者都持批评的态度,认为近代文化建设本该遵循一条更为合理的途径。这种看法,确乎是折衷至当之论,但毕竟是时过境迁多年之后迟来的一种冷静判断。如果站在历史主义的立场,实事求是地体察一下中国近现代社会的曲折历程,便不能不承认,这种文化思潮间的左右震荡和冲突,不仅客观上很难避免,而且还存在着某一方面的历史合理性。

按照旧时中国人崇尚“中庸”和尊古恋旧的一般社会心态,本是最易安于保守路线的。是以在进人近代社会的最初半个多世纪里,上自朝廷,下至间里,无不谨谨以“保守”为务。即使是主张改革的,也不得不极力从旧经史中发掘“变易”、“维新”的训条,或者编织出“西学源出中国”的故事,以减少革新的阻力。然而,这种保守举措带来的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头地赔款和民族耻辱。在几经失望到绝望的痛苦仿徨之后,激进主义才开始找到了其发酵的社会土壤,并在“五四”时期迅速发展成为最具社会感召力的时代思潮。

以今日的眼光视之,“五四”时期的激进派力倡“根本排斥”传统文化和“一切都应该采用西洋新法子”的现代文化建设路向自然不见得都妥当。但对此,一些当事人也有他们自己的解释。胡适就说过,他之所以主张“全盘西化”,乃是因为新文化建设“此时没有别的路可走,只有努力全盘接受这个新世界的新文明。全盘接受了,旧文化的‘惰性’自然会使他成为一个折衷调和的中国本位新文化。若我们自命做领袖的人也空谈折衷选择,结果只有抱残守网而已。古人说:‘取法乎上,仅得乎中;取法乎中,风斯下矣。’这是最可玩味的真理。我们不妨拼命走极端,文化的惰性自然会把我们拖向这种调和上去的。”[15]这可以算作他的“全盘西化”论正解。陈独秀也有过类似的说法。摆诸当日中国的情势,这种说法不能说没有一定的道理,它多少应验了文化变迁史上“矫枉难免过正”的常态。而文化保守主义的历史合理性,恰恰是在客观上体现了某种“文化的惰性自然会把我们拖向这种调和上去的”人格力量。

现代文化保守主义在思想界的崛起,看似对激进主义不满而起的反动,实际上却自有其更深的社会历史根源。就文化演变的态势而言,现代化潮流的急邃推进,在不断拓展其进步空间的同时,必然会因新旧体制的大转换而伴生难免的阵痛。这中间,不仅包括陈寅惜所谓“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痛苦”[16]而在部分文化人中勾起的怅惘失落之情;更主要的,还因“破立”之际的剧烈震荡和文化改造实践过程中难以避免的粗浅欠缺,势必使社会产生种种疑虑、焦灼不安乃至抵触,尤其是当现代工业资本社会的发展日益暴露出深刻的危机和弊端而难以自解时,更是如此。这正是文化保守主义赖以生存并长期影响不衰的社会思想基础所在。

在现代文化的建设路线上,“西化”或以西方现代文化为模式的更新主张尽管也存在着某些片面性,但由于更多地迎合了整个社会体制以“变革开新”为主题的大趋势,因而得以成为时代思潮的主流;而文化保守主义却时运不济,一直受到社会的相对冷落。即使在三十年代以后国民党统治集团有意提倡文化保守主义的情况下,依然未能改变此种颓势。

文化保守主义在现代中国的境遇,从根本上说,乃是其总体文化思路与“当下”时代使命间的某些脱节造成的。近代以来,中国社会经历了包括政治、经济、文化在内的全方位结构变动。由于该过程是在强敌频侵和民族危机异常深重的背景下展开的,救亡和启蒙双重历史使命的催迫,使以富国强民为目标的社会革命和政治问题成了这一变革年代最为激越悲壮的主旋律,任何文化思潮、流派、主张与运动,只有当它和这个主旋律的节奏合拍时,才能得到广泛的社会认同或呼应。文化保守主义思潮虽然对十民族救亡这一方面的时代主题有着较为深切的把握,并能在民族矛盾激化时期(如晚清和抗日战争时)形成特有的影响,但在推进思想启蒙和社会变革方面却显得步履滞缓,对于当时人普遍急切企盼的富国强兵,也缺乏有效的应变之术。而是把传统伦理道德作为救世良方,有的甚至指望以传统社会固有的“伦理本位”精神,来抗衡和避免这类现代病。这样的主张,理所当然地不为历史所认可。正是这种与时代进步主脉或即或离的状态,框定了其在现代中国思想史上的基本格局。

然而,文化保守主义存在的这些认识误区,并不表明它在中国现代思想史上只是树立了一种阻碍历史进步的反面形象。一个十分值得注意的现象是,二十世纪以来文化保守主义的代表人物可以说大多是深情的爱国主义者,他们的文化主张,容或有其认识上的片面性,但却无不浸透着对祖国文化的热爱和对民族命运的深切关注,其对新文化建设过程中暴露出来的某些弱点和将文化更新简单化做法的批评,也足以启人深思。故从整个中国现代文化建设的总趋势看,这种激进与保守间思想互动所形成的合力,客观仁实起着推动其不断由表层拓向深处,由粗率走向精微,由幼稚趋于成熟的作用。

另一个值得指出的事实是,他们中不少人文化上虽主张保守主义,政治上则并不与当时的保守政权为伍。二十世纪上半叶在中国相继执政的晚清政府、北洋政府和蒋介石政权,其共有的保守腐败性是众所周知的。这些政权差不多都采用过笼络或威逼手法,试图令其服从于当局的保守政治,但却常常难以使其就范。从国粹派邓实、黄节对清廷官员威胁利诱的抵制,章太炎对袁世凯包藏祸心以及三十年代蒋介石“不抵抗主义”的公开斥责,到熊十力在困顿之中仍数次峻拒蒋介石对其办哲学研究所的经费资助,[17]都反映了这一点。熊氏1946年致徐复观的信曾论及此事,谓其欲办哲学研究所之本意,“原专藉乡谊(专字吃紧),纯是民问意味,则讲学有效,而利自在国族矣·一如今士类,知识品节两不败者无几。知识之败,慕浮名而不务潜修也;品节之败,慕虚荣而不甘枯淡也。举世趋此,而其族有不奴者乎了当局如为国家培元气,最好任我自安其素。我所欲为,不必由当局以财力扶持。但勿干涉,即是消极扶持。”[18]这种现代学人的独立不倚品格和清醒的在野社会批判意识,在当时不能不说是难能可贵的。

在探求传统文化的现代意义方面,他们的工作尤有不少建设性的贡献。他们认定,人类历史是一条从不断流的长河,精神文化的发展更具有极强的延续性,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文化,但同时又离不开前人的文化积累和传统,未来中国文化的建设正须从“老道理的真精神里”开出新局面来。鉴此,其文化理论的研究,不但十分注重对民族传统文化中具有“永恒意义”的成份,如人生哲学、思维模式、伦理道德、“民本”思想、科学观念与方法的挖掘,还在中西文化的沟通互补、传统哲学的现代化重构,以及推进中国现代文化建设的内涵与形式民族化方面,耗费了大量心血。在传统文化与学术的总结继承方面,文化保守主义阵营中也是名家辈出,取得了极为丰硕的成果,并拥有章太炎、刘师培、王国维、陈寅惜、柳治徽、钱穆等一大批现代国学大师。因此可以说,在民族文化遗产的研究、特别是推进其向现代形态的转化上,较之现代史上的大部分学术思想流派,文化保守主义确有其独到的一面。尽管他们的探索未必都成功,他们的文化理论和实践一也并不都可取,但对于今日的文化建设,依然是一份有益的启示和可观的思想资源。

参考文献:

[1]见欧阳哲生《中国近代文化流派之比较》,《中州学刊》1991年第6期。

[2]见何晓明《近代中国文化保守主义述论》,《近代史研究》1996年第5期。

[3]见罗福惠《概论近代以来我国文化传统主义的演化》,《华中师范大学学报》1987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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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谭嗣同:《仁学》上八。

[6]陈寅烙:《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下册)审查报告》.《陈寅烙学术文化随笔》中国青年出版社1996年版第17页。

[7]艾恺:《民初时代的文化守成论者:在世界史视野上的中国反现代化思潮》,见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编《中华民国初期历史研讨会论文集(1912一1927)》(下册)1984年版第1025, 1079页。

[8]张之洞:《劝学篇)“明纲”、“循序”。

[9]郑观应:《危言新编·凡例》。

[10]潘博:《

[11]邓实:《鸡鸣风雨楼独立书》,《政艺通报》1903年第24号。

[12]艾恺:《民初时代的文化守成论者:在世界史视野上的中国反现代化思潮》,见前引本第1067页。

[13]何震、刘师培:《论种族革命与无政府革命之得失》,《天义报》第六、七期,见《辛亥革命前十年间时论选集》卷二下,三联书店1963年版第954一956页。

[14]此据罗荣渠《从“酉化”到“现代化”》(载1989年2月2l日《人民日报》)一文的统计。

[15]胡适:《独立评论》142号《编辑后记》。

近代史论文篇(5)

就人类历史意义上的近代化进程而言,它是由工业化引起的,以经济近代化为核心的涉及社会政治制度、经济形态、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等一系列的历史性变化,使整个社会摆脱中世纪的封建形态而资本主义化的过程。纵观各国的近代化,都经历了长期的历史过程,具有各自不同的方式和特征。本文拟对俄国近代化的历史进程进行综合考察,并对其进行相应的评价。

就俄国近代化的进程而言,它是落后国家通过广泛的社会改革,吸取西方先进的生产技术、科学文化的基础上最终完成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彼得一世无疑是俄国近代化的先驱。为便于考察,我们从17世纪的俄国开始。

公元17世纪,当西欧开始向近代社会大步迈进的时候,俄国仍然是一个落后的封建农奴制国家,处于传统的中世纪状态,政治、经济、军事、科技、文化都比西欧落后。由于农奴制的严重束缚,俄国工商业的发展十分缓慢,沙皇的权力和国家实力由于国家制度的腐败混乱而严重消弱。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和市民骚动给封建制以沉重的打击,与此同时,由于西欧资本主义的发展,落后的俄国正日益被卷人资本主义市场,经济虽有有限的发展,但与当时先进的西欧相比,产品的数量和质量都无法与之竞争,军事力量也无优势,面对这种情况,地主商人纷纷要求富国强兵,为获得更多的土地和更大的市场创造条件,在这种背景下,深切了解俄国国际地位和人民需要的彼得一世登上了历史舞台,为使俄国赶上西欧,跻身世界强国之列,走上近代化之路,彼得一世依靠在当时代表进步倾向的中小地主和新兴商人阶级,吸收西方先进的技术和文化,推行了一系列富国强兵的改革。军事上,变募兵制为征兵制,创建了俄国历史上第一支海军—波罗的海舰队,改进军事装备,举办军事学校,积极兴办军火工场,使俄国跻身于欧洲军事强国之列;经济上,采取重商主义政策,大力兴办手工工场,发展出口商品生产,鼓励对外贸易,重视吸取国外先进技术,首开俄国工业之先河;政治上,严厉打击大贵族势力,废除数十个中世纪式的政府部门,设参政院、行政院等10多个新的中央机构,废除世袭制,打破门第资历限制,量才使用,按功晋升。同时,以省作为地方行政区划,直接任命省长,加强对地方的管理和监督;在文化教育方面注重学习西方,设立科学院,创办学校,简化俄文字母,翻译外国书籍,采用儒略历法,提倡生活习惯的西欧化。彼得一世的改革遭到了保守势力的激烈反对,他以强制的甚至残暴的手段加以推行,以便改造野蛮落后的俄罗斯。正如列宁所说:“在反对野蛮势力时,不拒绝使用野蛮的斗争手段。”通过改革增强了俄国的经济军事实力,促进了俄国科技文化的发展,推动了俄国社会文明的进步,使昔日贫弱不振的俄国昂首迈开了进人欧洲列强的步伐,有利于资本主义因素和资产阶级的成长。马克思指出:“彼得大帝确实是现代俄国政策的创立者。”帕尔默·科尔顿也说:“在整个历史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能产生如此强大的个人影响,当俄国本身的形象日益高大时,这一影响又间接地变得更为深远”,“他通过各种方法急切地把一种新的文化强加于俄罗斯,从而为他的帝国确立了未来的性质。

尽管如此,俄国近代化进程仍很遥远,因为彼得一世的改革毕竟是在俄国封建农奴制和掠夺农民的基础上进行的,没有改变社会关系,因而不可能实现劳动力自由化以充分适应资本主义经济的需要,更不可能改变封建专制制度的国家性质。

18世纪中后期,欧洲封建国家的社会经济、阶级关系和社会思想正经历着巨大的变化,欧洲先进国家完成了从封建生产方式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过渡,封建制度在人民革命和启蒙运动广泛传播的基础上危机四伏,在这种背景下,各主要封建国家为适应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发展,接受伏尔泰开明专制的建议,对腐败的封建制度进行某种自上而下的改革,俄国也不例外,早在伊丽莎白统治时期,即提倡发展工商业。1762年叶卡特琳娜杀夫篡位后,更以开明专制相标榜,声明信奉最文明的原则,以争取舆论的支持。并与启蒙运动的旗手伏尔泰通信,还邀请《百科全书》编辑狄德罗到圣彼得堡作客。被伏尔泰歌颂过的叶特琳娜二世承继和发展了彼得大帝的事业,为改变在其篡位前大贵族争权夺势的混乱政治局面,实现政治上的稳定,好一方面以加强农奴制来安抚贵族的情绪,对身边的贵族官员大量赏赐农奴;另一方面于1763年发组中央政权,消弱元老院和教会势力,消除他们偕夺君力的隐患。并亲自掌握军事外交大权。

1767年夏,叶卡特琳娜召开了规模宏大的谐询会议,称“立法委员会”,吸收贵族商人和自由农民代表参加,并为此发表了充满启蒙运动自由词句的诏书,大谈三权分立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表示要取消农奴制等,但仅限于空谈,没有实际的行动纲领。叶卡特琳娜二世改革的成就集中表现在重视工商业方面,为此她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保护和鼓励民族工商业的发展,取消工业专利法,允许贵族经营工商业,提高商人的地位,这些为俄国走向近代化之路趣了推动作用。同时,好与彼得大帝一样,对教育在近代化中的地位比给以足够的重视,创办了各阶层子弟都可以人学的初等和中等普通学校,到18世纪末,这类学校发展到331所,这为提高人民的文化素质,发展社会经济,推动社会文明的演进创造了必要的条件。当然,叶卡特琳娜的改革毕竟是有限的,“她的国内政策的最后效果,除去做了若干鸡毛蒜皮的改革外,就是偏袒半欧化的贵族制度,在人民中扩大农奴制”4;432。作为沙皇专制政体政策的一种特殊形式的“开明专制”,具有明显的贵族专制性质,在叶卡特琳娜统治期间,正值东欧“再版农奴制”盛行,俄国农奴制也空前加强,贵族对农奴的权力日益扩大。她不仅颁布法令对付农奴,残酷镇压农民骚动,而且大兴文字狱,摧残进步思想,迫害拉吉舍夫、诺维柯夫等启蒙思想家。可见,叶卡特琳娜二世的“开明专制”,又有利于俄国“再版农奴制”和贵族专制政治的加强以及欧洲封建秩序的维护,具有反动的一面。

近代史论文篇(6)

中图分类号:G1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3)13-0157-02

广袤神奇的黑龙江大地自古是多民族赖以生存的家园。黑龙江地区的历史文化发展独具特色。她也是东北历史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东北是个多民族聚居的地区,在由原始氏族向奴隶制和封建制转变的过程中,夫余、高句丽、慕容鲜卑、粟末■、契丹、女真、满族等都先后建立了自己的政权,这种政权的建立无一不受到中原封建制的影响。”[1]黑龙江是满族人的故乡,特别是其建立的清王朝,成为中国历史上社会变迁的重要历史时期,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引导文化发展走向的因素众多,对历史文化的解读也难于做到一览无遗、面面俱到。但是黑龙江历史文化的发展无疑是泱泱中华卷帙浩繁的历史长卷中,最富传奇色彩的代表性文化之一。

一、时代沧桑——黑龙江近代历史文化剪影

黑龙江因其特殊的生态环境和政治方面等因素,使其在古时成为流放“汉囚”之地。独特的流人文化是黑龙江在近代之前沐浴汉文化滋养的一种特殊现象。流放的生活和黑龙江的山水人文,给这些远离故土,饱受乡愁煎熬的“流人”以独特的写作素材。从他们的诗词文章中亦能感受到这些知识分子对于北国风光的无限敬畏与开始新生活的自励。带有明显政治色彩的流人文化是黑龙江近代历史文化激活的前奏。何时明令不再向东北发配“汉囚”,可追溯至乾隆初年。作为黑龙江古典文化发展之尾声,其影响范围虽有限,却为后人分析当时塞北边疆的社会文人心态提供众多生活化的素材。

还有一个群体的人,他们当中既有塞北的封疆大吏也有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像周树模、宋小濂等一大批治民安邦之才,对于黑龙江的贡献也是彪炳史册。“由于黑龙江地区文风闭陋至极,财政拮据,学校之创办十分困难。然而,幸得一批‘经世致用’的知识分子主持政务、苦心经营,教育才始具新气象。”[2]他们对于黑龙江近代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虽岁月已久,赤子情怀亦感人肺腑。足以体现官民对于黑龙江发展尤其是文化领域的殷切盼望。

随着近代清政府内忧外患的加剧,针对开源节流、边疆告急等问题的处理已经是摆在清朝统治者案头上的当务之急。清政府审时度势做出决定:解禁黑龙江等地。此时的黑龙江迎来翻天覆地的巨变。作为各项社会事业发展的基石,农业的飞跃性进步成为黑龙江开潮中的重头戏,也为文化事业的发展提供人力与财力。“自1861年至1911年的半个世纪期间,整个黑龙江地区从部分开禁放垦到全部放垦,共放荒764万余垧,是黑龙江地区土地放垦的重要时期。”[3]虽在此期间难免有仓促、疏漏之处,但对封闭已久的黑龙江来说,终于迎来沐浴开放的春风。农业的发展、人口的增加使黑龙江的历史文化繁荣与日俱增。

闯关东这样宏大的历史画卷也由此开启了更大规模。如史诗般的大规模人口流动,使得与闯关东相关联的众多整体与个体都有了一部自己的奋斗史。历史文化通过人类这样智慧勇敢的载体,在新的大地上得到生根发芽的契机。与百姓息息相关的民间文娱顺理成章地在黑龙江广大地区被传播。拿剪纸来说:“剪纸是民间艺术,具有久远的历史。清代中叶对东北地区开禁,河北、河南、山东等关内谋生的流民纷纷涌入,剪纸艺术也随之传入。松花江地区所属各县城乡均有此项民间艺术,尤以方正县的剪纸活动最为突出。”[4]

在开发黑龙江经济与文化上,这些移民虽然文化程度有限,但却是构成近代黑龙江文化特色形成的中坚力量。比起长期封闭的黑龙江来说,他们已经代表着先进生产力和先进文化。语言、习俗、观念等方面潜移默化的改变都将历史文化的创造推向高峰。

一个“闯”字道出了近代中国旷世罕见的移民潮。“闯”如果说是为生存而形成的冒险精神,那么同时这也演变成了一种开天辟地、不畏艰险的英雄品质。在山东、河北等省份,到关外闯一闯,是当时的主流。“‘闯关东’作为一种社会习俗而被广泛接受,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文化现象,作为一种地区文化传统,‘闯关东’深深扎根于日益扩大的社会联系中。”,“对绝大多数的山东人移民来说,东三省无非是山东省的扩大,山东村、河北村等在关东的‘复制’,实际上就是中原文化的平面移植,加上人数占绝对优势,他们有充分理由保持齐鲁文化或燕赵文化。”[5]这些历史文化的迁移与扩散,在新的土地上又产生了变异,更具有黑龙江的特色。这些闯关东移民对于黑龙江的感情浓厚,正如曾经的人们来自五湖四海,但是逐渐的,人们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黑龙江人。

哈尔滨,被冠以众多城市美誉,“东方莫斯科”最能体现其特色。在黑龙江其他地区的人们也对俄文化怀揣一种特殊的情感。我们不应忘记俄国势力曾带给中国尤其是黑龙江地区的残酷侵略,特别是开启俄国全方位侵入黑龙江的中东铁路的建设,带给黑龙江人民的压榨更是罄竹难书。但是正因为铁路的建设,使跨地域大范围的文化交流成为可能。“此时期,由于哈尔滨交通便利,开埠通商人口骤增,一些评剧与京剧名角竞相来哈献艺。上演的《爱国娇》、《马振华哀史》、《杨三姐告状》、《安重根行刺伊藤博文》等时装剧目颇受赞誉。”[6]俄国在以哈尔滨为首的中东铁路沿线地区经营许久,大批的俄国侨民涌入黑龙江,有学者总结:“俄国侨民所到之处,都把优秀的俄国文化带到所到国家,并吸收侨居国文化,从而孕育了风格独特的侨民文化,侨民文化不但是20世纪俄国文化的一宗瑰宝,而且也是俄侨所在国文化的一宗瑰宝。”[7]具有宗教色彩的教堂或是典型俄国式的民居这些仿佛如童话世界般的建筑,既是俄国人民热爱生活的写照,也给无数中国人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可以肯定的是:“俄国文化、苏联社会主义文化以及其他国家的文化在这里与中国的文化相互撞击、相互交流。新旧文化的斗争、中西文化的交汇不仅丰富了黑龙江地区的文化,而且加速了它的开发进程。”[2]

各种历史文化现象组织起来促使一个黑龙江历史文化特色体系的形成,所以黑龙江其他地区的发展也值得注意:“清末民初,由于经济日趋发达,佳木斯农、林、矿、商不断开发,人口骤增。关内各地京、评剧行班及曲艺艺人纷纷来此做营业性演出,致使佳木斯镇艺坛一度出现繁荣景象。”[8]还有边疆的黑河地区:“清末民初,京剧、评剧、河北梆子等剧种及无声电影传入区内,区内的影剧院亦相继建立,丰富了边疆的文化生活。”[9]

由于抵抗沙俄、日本的侵略,文化领域也成为黑龙江儿女的战场。许多英雄人物由此诞生:“黑龙江地区沦陷后,爱国文艺人士在文化战线上进行着抵抗运动,形成了以哈尔滨为活动中心的北满作家群,萧红、萧军、金剑啸、关沫南是其中的杰出代表。”[2]血雨腥风的时局里他们为民族自由奔走呼号,在敌人严刑拷打中仍保持铮铮铁骨,他们视死如归的精神感天动地。在揭露敌人残暴统治和人民疾苦的时刻里,他们无不体现着广大爱国知识分子身为社会头脑的责任,在文化战线上,用血肉与才智筑起民族尊严的长城。

二、小议龙江文化范式的形成

对于上述黑龙江历史文化特色,究其形成过程展开分析,以下几个因素只是众多成因的一部分,但也具有一定思考性:

其一,从自然地理等环境因素上讲,这里自古为“极边苦寒”之地,酷寒恶劣的气候使人望而却步。漫长的冬季给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诸多不便。气候环境作为历史文化发展的双刃剑,既铸就了黑龙江人勇敢豪迈的气质,却也会在某种程度上给此地的经济发展带来困扰。这里的农、林、牧、副、渔之丰富是举世公认的资源“福地”,从古至今既吸引人们冒险到此求得财富,也成为战略大后方的绝佳首选。

其二,战争的破坏带给黑龙江文化的摧残在近代更是充满血泪。就拿俄国来讲:“俄国本来是一个欧洲国家,它原疆界远在乌拉尔山以西,同亚洲部分的中国相距很远,并不接壤。”[3]随着俄国不断侵扰黑龙江地区,战争涂炭生灵、哀鸿遍野,人民流离失所。日本势力在取代俄势力后更是将历史文化囚困在战争与奴役的阴霾中。“哈尔滨沦陷后,民族文化艺术遭到摧残,城市文艺社团演出受到严格的控制,农村戏曲活动面临衰亡。”[6],“日本侵略军占领佳木斯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受到严重摧残。各项文化活动均鼓吹‘日满亲善’,宣扬‘王道乐土’,文化艺术事业萧条。”[8]残酷的殖民文化教育摧残着我们引以为傲的文化,我们不能忘记:“一个民族保持活力的标志之一,就是这个民族在任何条件下,都能够广泛地运用其所使用语言的口语和书写形式。”[10]而日本侵略军却在用奴化教育,妄图控制中国人对于汉语和汉字的学习和使用,企图消灭华夏民族的尊严与活力,这是不折不扣的文化侵略。

其三,在传承黑龙江历史文化的同时我们也应该注意到黑龙江历史文化在发展过程中存在的桎梏,有学者指出:“黑龙江区域的古代民族,曾经历过夫余人的‘汉之属国’、渤海人的‘海东盛国’、女真人的‘金源内地’等几度兴盛的时期,其社会经济的发展亦曾达到空前的繁荣。但予人遗憾的是,这种‘兴盛繁荣’没有像农耕文化那样传承发展,且在他们之间也不存在明显的联系,而总是在‘兴盛繁荣’之后便又回到了落后乃至原始的状态之中。”[11]这仿若在留住记忆的过程中失去了一条连贯、绵延的历史准绳,失去她,不但使一切还要重新梳理,同时损失的将是令后人为之扼腕的难以复制的辉煌。

其四,国家政策的制定与执行对于黑龙江历史文化近代特色的形成也十分关键。长期的封禁政策,严重阻碍黑龙江的人口流动与对外文化交流。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而黑龙江却被封闭在历史的边缘长达数百年。黑龙江虽贵为清政府的“龙兴之地”,却没有畅享文化交流的机会,原本就薄弱的历史文化基础变得更加敏感与脆弱。城乡发展尤其在文化领域内的差距更是大的惊人。

黑龙江近代历史文化特色的形成是内外原因交织的结果。我们在保护与开发历史文化资源时,应该注意这些问题,其目的都是为了更好地弘扬黑龙江历史文化而努力。

三、总结

黑龙江这片神奇的土地创造了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诗。她的文化发展带有浓厚的近代色彩。无论是原住民还是移民,黑龙江带给他们的是一系列单纯却又复杂的感情。禁止开垦诏令的实施,人为地阻隔了文化的再创造,使这里的文化事业一度被打入历史的冰封期,在特定时期的百花齐放之后转而走向万马齐喑。但这不是历史的沉沦。这里有太多的迁徙,人来人往。这里海纳百川,虽也有战争的涂炭,但这里带给移民的情怀,更多的是一种博大的胸襟与气度。也许是因为这里的积淀不厚,但是她的特色就是这样,中国的“和”是一种传承,而“融”也是一份传承。

这里的文艺因有少数民族的能歌善舞而婀娜;这里的教育因有近展实业教育而在短期内成绩斐然;这里的历史因有国内外众多热爱和平、珍惜生命的人共同创造而色彩斑斓。黑龙江近代历史文化与中原文化血脉相通。在感受北方民族历史文化的风情时,我们更应该牢记黑龙江历史文化传承中曾有过的伤痛,传承龙江精神,弘扬历史人文,即便时光荏苒,不变的黑土情怀淬砺成金,在历史文化大发展的时代刮起炫美龙江风。

参考文献:

[1]刘烈恒.东北文化研究的新收获——读“东北文化丛书”[J].社会科学辑刊,1992,(4).

[2]辛培林,张凤鸣,高晓燕.黑龙江开发史[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9.

[3]黑龙江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黑龙江省志(第一卷总述)[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9.

[4]松花江地区志编纂委员会.松花江地区志(文化志文化艺术)[M].哈尔滨:中国统计出版社,1995:907.

[5]李明望.关东文化[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10.

[6]哈尔滨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哈尔滨市志(文化文学艺术)[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9.

[7]张冰.俄罗斯文化解读——费人猜详的斯芬克斯之谜[M].济南:济南出版社,2006:162.

[8]佳木斯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佳木斯市志(下卷)[M].北京:中华书局,1996.

近代史论文篇(7)

《中国近现代史纲要》(以下简称《纲要》)课程是高校本科生必修的思想政治理论课之一,是对大学生进行思想政治教育的主渠道。、教育部《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高等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的意见》及其实施方案明确规定,“中国近现代史纲要”课程主要讲授中国近代以来抵御外来侵略、争取民族独立、反动统治、实现人民解放的历史,帮助学生了解国史、国情,深刻领会历史和 人民怎样选择了马克思主义,怎样选择了中国共产党,怎样选择了社会主义道路。由于该课程的主要内容学生在中学已有接触,一些学生对开设此课程有一定的厌倦感。因此,要实现《纲要》课的教学目标,就必须采取有效手段调动学生的学习兴趣,激发学生的学习热情。而丰富的地方历史文化资源可以充实该门课程的教学内容,从不同层面和角度为学生提供了学习和理解历史的生动素材,从而增强《纲要》课程的说服力和感染力。与此同时,也有利于地方历史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湘西地区具有十分悠久的革命历史文化传统,在中国近现代历史上曾经留下辉煌灿烂的一页。如: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红二、六军团曾在该地区建立了著名的湘鄂西革命根据地、黔东革命根据地和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抗日战争时期,湘西地区的怀化以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重要的战略地位,成为当时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湘西会战作为抗日战争的最后一战,标志着中华民族获取了彻底的胜利;还有著名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和党的早期领导人,如、任弼时、关向应、萧克、王震、周逸群等都曾在该地区战斗和生活过。因此,该地区与《纲要》课相关的地方历史文化资源十分丰富,本文主要结合湘西地区历史文化资源,就湘西地区历史文化资源在《纲要》教学中的应用与实践问题作个探讨。

一、地方历史文化资源应用于《纲要》课程教学的价值

地方历史文化资源形式多种多样,如历史遗迹、遗址、文献、档案及影像史料等,这些丰富的历史文化资源运用到高等院校《纲要》课教学中是十分必要的。目前,吉首大学部分教师已经将地方历史文化资源应用到《纲要》课程教学中,并取得了良好的教学效果。

首先,有助于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把地方历史文化资源应用于《纲要》课程教学,可以激发大学生学习《纲要》课的兴趣。《纲要》教材是以全国为地域范围、近现代历史为时间界限的,是对近现代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的高度概括。由于该课程的主要内容学生在中学已有接触,并且因其所讲的历史事件距今较远,学生难免感到枯燥,提不起学习兴趣,使教学难以达到理想的效果。但是,如果教师在讲授课本时,能联系当地历史文化资源,不时地穿插讲述当地史实,就能增强《纲要》课教学的现实感,使学生倍感亲切,能有效地吸引学生的注意力,活跃课堂气氛。另外这样也容易引导学生把对地方历史文化的积极情感和兴趣转移到对整个《纲要》教学内容的学习和理解上,变被动学习为主动学习。

其次,有助于培养学生的爱国主义情感。

《纲要》课作为高校的思想政治理论课之一,肩负着对大学生进行思想教育的重任,而培养学生的爱国主义精神,是《纲要》课教学的主要目标。《纲要》课进行爱国主义教育通常是通过具体生动的史实来实现的, 而如果这些史实与学生距离越近、联系越紧,教学效果越明显,对此,地方历史文化资源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因为热爱祖国是从深入热爱自己的家乡开始的。无论学生家就是湘西地区的,还是从外地来到这里读书的,大学四年,必将与这片土地同呼吸共成长,高校所在地常常就是学生的第二故乡。地方历史文化使学生穿越了时空的局限,走进一个真实的历史情境,进而大大拉近学生与这门课程间的距离,使学生具有更直接、真实、具体的感受,这种亲历式的教育远比空洞的理论说教效果显著。通过地方历史文化的教学,培养学生树立建设家乡、 建设祖国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从而更好地彰显《纲要》课爱国主义教育功能。

然后,有助于培养学生的主体意识。

地方历史文化资源具有具体性、直观性以及地域上的亲近感等优势,将它融入《纲要》课程的教学有助于改变传统课堂教学中教师满堂灌、缺少师生互动的弊端,可以激活教学主体――学生的潜能,让学生发挥积极性、主动性,养成主动探究的学习意识。同时,利用地方历史文化资源设计多样化的教学方式(譬如教师拟定一些与地方历史文化资源相关的《纲要》课的选题,让学生自己进行研究性学习,写课程论文等)以及组织学生进行具体的社会实践活动(如:参观桑植故居、纪念馆,参观怀化芷江日军受降旧址等),这样既能拓展学生学习和探究历史问题的空间,也有利于学生养成理论联系实际的习惯,培养学生的实践能力,进而提高学生的综合能力。

二、地方历史文化资源在《纲要》课程教学中的应用

《纲要》课程教材时间跨度为 170 多年,内容多、课时少。如何使地方历史文化资源应用于“纲要”课的教学,笔者认为可采用下面几种方法:

(一)在课堂教学中结合教材内容穿插补充地方历史文化资源

以湘西地区为例,在课堂教学中可以穿插相关的地方人物、事件介绍、历史图片、历史影视资料等。如在讲授“纲要”第一章“反对外国侵略的斗争”时,插入湘西地区凤凰籍总兵级人物郑国鸿的图片,介绍郑国鸿是鸦片战争中被英国攻占的第一块领土劫后余生的守土军官,是鸦片战争全过程中规模最大、战斗最为激烈的定海保卫战的捐躯者,是被整个中华民族公认的反抗西方列强侵略的近代第一批民族英雄;又如在讲授第二章第三节“维新运动”中添加介绍湘西地区熊希龄的事迹(主张维新立宪,辛亥革命后曾经当选为民国第一任民选总理);再如,讲授第五章“中国革命的新道路”时插入介绍湘西的风云人物以及讲述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的建立和发展情况;讲授第六章“中华民族的抗日战争”时插入讲述中国人民抗日战争中的最后一次会战――“湘西会战”等等。这样,在课堂上适当补充和分析这些地方史料,不仅可以丰富教材的内容,也能使课程更具有趣味性与地方性。

(二)通过专题式教学让学生系统了解地方历史文化资源

根据教学内容的需要,教师把与之相关的地方历史文化资源进行有机整合,形成不同的专题,系统地向学生讲授。譬如,对湘西地区现有的历史文化资源,适合在《纲要》课中作为专题讲授的内容有:第一,革命根据地的建立、发展以及意义(如:教师可将红二、六军团在湘西地区建立著名的湘鄂西革命根据地、黔东革命根据地和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的史实通过专题式教学让学生了解,学生们对发生在身边的历史会倍感兴趣;) ;第二,抗日战争中的“湘西会战”(湘西会战也称雪峰山战役,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中的最后一次会战。侵华日军此战目的是争夺芷江空军基地,故又称“芷江作战”。战争起于1945年4月9日,止于6月7日。双方参战总兵力28万余人,战线长达200余公里。战役以日本军队战败而结束。)第三,对湘西著名的人物进行专题讲授等。通过专题式教学,能够让学生系统地了解本地人民为革命和建设所做出的努力,有利于激发学生热爱家乡、报效祖国的爱国热情。当然,这种专题教学方式难度较大,要求授课教师具有较强的科研能力。

(三)应用地方历史文化资源展开课外实践教学活动

将地方历史文化资源应用到课外实践教学活动也是一种较好的教学方式。根据教学内容选择适当的遗址、博物馆、纪念馆等场所组织学生实地参观考察,学生们通过讲解员的讲解,历史图片、模型等的情景再现,接触第一手的历史文物、遗址,亲身感受历史。(譬如在湘西地区,教师可组织学生参观桑植刘家坪长征出发地、纪念馆、故居、怀化芷江日军受降地等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此外,还可以组织学生开展社会历史调查(譬如访问老红军等)实践活动。虽然《纲要》课教学内容涉及到的时间比较久远,但是,事件发生和人物活动的地点就在当地,参观其遗迹、遗物,调查采访相关的人物, 通过这种亲身体验式的课外实践,能使学生形成心理上的亲近感,容易产生学习兴趣,对某些历史事件和人物的认识就会更加深刻,这样就能达到很好的教育效果。 同时,在客观上可以提高他们分析和解决问题的能力。

(四)应用地方历史文化资源展开网络平台的教学活动

地方历史文化资源融进《纲要》课, 网络是拓展教学空间不可或缺的载体。目前,许多高校已经开始利用网络平台对大学生进行红色教育。而将地方历史文化资源应用到网络平台的教学,也能进一步增加《纲要》课程的实效性。因此,高校的《纲要》课程应开设专门的教学空间,网络设计应该更加细化, 譬如在课程教学空间设立地方历史文化专栏(可以添加各种文献、档案、视频等资料), 开展网络地方历史文化专题征文活动等。此外, 还可以通过网络论坛、博客等手段延展教育效应。在网络中关注、讨论、分析、研究当地历史文化资源,在网络中继续加深大学生对中国近现代史的认知, 无疑是《纲要》课教育教学目的在课堂外的进一步升华。

总而言之,在教学中合理应用地方历史文化资源对增强《纲要》课的教育教学效果非常明显,但在应用中应当注意处理好教材内容与地方历史文化资源之间的主从关系、课内教学与课外实践活动的关系以及充分发挥教师的主导作用与学生的主体作用等,让地方历史文化资源切实起到对《纲要》课教学的有效辅助作用。

参考文献

[1] 皮伟.地方历史文化与《中国近现代史纲要》教学――以闽地历史文化为例[J].湖北第二师范学院学报,2008 (12).

[2] 高晓华,马良玉.地方史资源在《中国近现代史纲要》课教学中的运用――以黑龙江省地方史资源为例[J].黑龙江史志,2010(15).

[3] 赵改萍.浅论地方历史资源在“中国近现代史纲要”课教学中的应用――以晋南地区史料为例[J].山西高等学校社会科学学报,2011(3).

[4] 孙忠良,吕学芳.概论”课开发利用地方性实践教学资源的探索――以湘西地区为例[J].当代教育论坛,2010(7).

近代史论文篇(8)

(2)兴起——工场手工业时期(17—19世纪初期):重大事件:早期资产阶级革命(英法美三大革命)、欧洲封建国家改革、启蒙运动

(3)发展——蒸汽时代(19世纪初~1870年):重大事件:工业革命、资产阶级革命与改革运动(美国内战、日俄改革、意德统一)、社会主义运动(马克思主义诞生、第一国际、巴黎公社)、民族解放运动(亚洲革命风暴)

(4)成熟——电气化时代前期(1870年—1917年):重大事件:第二次工业革命、垄断组织产生、列强掀起瓜分世界狂潮、资本主义世界市场最终形成、资本主义经济政治发展不平衡加剧导致一战爆发。

(5)相对稳定发展——电气化时代后期(1918~1945年):①战后初期(1918~1923),一战给欧洲资本主义国家造成严重破坏,美国开始取代英国掌握世界经济霸权

②二十年代(1923--1929),经济复苏,相对稳定繁荣

③三十年代(1929--1939),爆发世界经济大危机,法西斯上台并对外侵略扩张

④二战时期(1939--1945),法西斯与反法西斯的矛盾成为世界主要矛盾

(6)进一步发展——信息时代、知识经济时代(1945年~至今):①1945-1950年,西欧、日本经济快速复苏并达到战前水平,美国掌握世界经济霸权

②1950—1973年,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经济高速增长,经济发展不平衡加强(西德、日本经济崛起),经济格局由美国独霸发展美日欧三足鼎立

③1973-80年代初,经济停滞与通货膨胀相互交织(“滞胀”阶段)

④1980初-90年代初,经济回升并增长

⑤90年代后,经济全球化和区域经济集团化趋势加强、知识经济兴起

2、资本主义世界市场的形成

(1)形成过程:①开始形成:新航路开辟后

原因:新航路开辟后,世界由分散走向整体,加强各地之间的联系,早期殖民扩张使世界市场开始形成

②初步形成:19世纪六七十年代

原因:第一次工业革命促进社会生产力发展,推动工业资产阶级对外强占商品市场与原料产地,世界各地许多国家和地区被沦为列强的经济附庸,世界市场初步形成。其标志是1857年第一次世界性经济危机的爆发。

③最终形成:二十世纪初

原因:第二次工业革命推动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向垄断资本主义过渡,列强加紧对外侵略扩张,掀起瓜分世界的高潮,世界被瓜分殆尽,世界市场最终形成

(2)世界市场的作用(评价)

①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形成有利于世界经济的增长,促进了生产力的提高和发展,并使世界成为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②列强对世界其它地区国家的侵略、宰割,使亚非拉国王地区陷入长期落后状态,但客观上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扩展到世界各地,冲击了当地落后的社会生产方式

③加强了世界各国经济的相互联系,导致世界经济体系的形成

【知识归纳】世界资本主义体系包括经济体系(世界市场)、政治体系(政治制度)和殖民体系三大部份。其形成可分为工场业时期(萌芽)、蒸汽机时代(初步形成)、电气时代(最终形成)三个阶段,贯穿着整个世界近代史。

3、世界资本主义经济格局的演变

(1)19世纪中期,英国成为世界工厂

①确立原因:a、英国最早发生工业革命,经济实力最强;b、英国拥有广阔的殖民地

丧失原因:a、19世纪末20世纪初,向帝国主义过渡过程中,资本家不愿采用新技术和新设备;b、美德经济的迅速发展,超过英国

(2)二战后初期,美国确立了世界经济霸权地位,日本、西欧受控于美国

原因:a、美国在向帝国主义过渡的过程中,工业总产值跃居世界第一位;b、两次世界大战,使美国大发横财;c、其他帝国主义国家力量在战争中被削弱

(3)20世纪六七十年年代以后,出现美、日、欧三足鼎立的局面:

原因:日本、西欧经济崛起,开始冲击美国经济霸主地位;美国经济实力则相对衰落(经济危机、侵越泥潭)。

(4)九十年代以来,世界经济多极化格局形成

原因:世界经济区域集团化和全球一体化趋势加强

4、世界近现代史上资本主义经济的四次快速发展(原因、特点、影响)

(1)第一次:19世纪中期

原因:①第一次工业革命极大的提高了生产力,促进了经济的迅速发展;②新兴资产阶级在世界范围内抢占更为广阔的商品市场和原料产地

特点:英国成为世界工厂

影响:①资产阶级革命和改革浪潮掀起,资本主义制度在世界范围内确立;②资本主义国家进一步对外侵略扩张,最终使东方从属于西方;③促进社会进步,工业文明逐渐取代农业文明;④三大进步潮流即自由主义、民族主义、社会主义相继而生。

(2)第二次:1870~1913年

原因:①第二次工业革命提高了社会生产力;②帝国主义疯狂瓜分世界,促进经济的发展;③欧美处于相对和平发展时期;④资本主义产生了垄断组织,促进生产力的发展

特点:资本主义经济发展不平衡加剧,美德经济迅速发展,英法相对缓慢,英国丧失世界工厂地位,俄日发展较快但保留大量封建残余。

影响:①列强疯狂瓜分世界和资本输出,资本主义世界市场、殖民体系最终形成;②帝国主义矛盾加深,最终引发“一战”。

(3)第三次:1923~1929年

原因:①欧美各国重视技术的革新,注重调整政策;②战胜国以“委任统治”的形式对殖民地进行瓜分;③凡尔赛—华盛顿体系暂时缓和了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世界形势相对和平

特点:美、日发展突出,美国掌握资本主义世界经济霸权。德国经济重新崛起。

影响: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发展不平衡加剧,帝国主义国家间矛盾日益尖锐,资本主义基本矛盾激化,最终爆发1929-1933年经济危机。

(4)第四次:20世纪50~70年代

原因:①第三次科技革命的推动;②发达国家利用国际经济旧秩序,加强对第三世界的掠夺;③雅尔塔体系的确立,在一定时期内使世界局势相对安定;④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空前发展。

特点:日本、西欧发展迅速,美国经济霸主地位动摇。

影响:①70年代,美、日、欧三足鼎立的经济格局形成;②西方大国利用雄厚的经济实力,加强对第三世界国家的干预;③使世界各国经济联系日益密切,科教在国际竞争中的战略地位日益突出

5、列举世界近现代史上三种资本主义不同发展阶段上的经济思想,简要指出它们的核心内容,实践措施,并分析它们兴衰的原因。

①重商主义(非考点)

②自由主义:

核心内容:自由经营、自由竞争、自由贸易

实践措施:资本家自由经营工厂,国家不干涉其内部事务;消除关税堡垒,各地正常贸易。

兴衰原因:为各私营企业发展消除了限制,自由资本主义盛极一时,但无法调整各企业间的无政府状态

③凯恩斯主义:

核心内容:政府从信贷、投资、生产、销售各方面干预经济

实践措施:加强对经济的宏观管理,鼓励资本家按照政府的计划进行投资。政府直接投资高风险工业,不同程度地推行国有化政策。

兴衰原因:有利于资本主义经济的规模经营和良性发展,但无法克服资本主义制度的基本矛盾。

6、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脉络:

(1)英国的兴衰: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历经近半个世纪的曲折与反复,最终确立了资产阶级的统治地位,并通过1689年《权利法案》确立了君主立宪制政体。英国工业革命大大提高了生产力,使英国率先进入大机器时代和蒸汽时代,成为“世界工场”。与之相适应,在对外关系上实行“光荣孤立”政策。19世纪末,英国经济发展相对缓慢下来,英德矛盾激化,为维护英国的殖民利益,英国调整了对外政策,与俄法协约。一战后,英国工商业衰退,伦敦不再是世界唯一的金融中心,政党政治随之发生变化,殖民地独立运动高涨,国际地位下降。二战使英国削弱,以后逐渐恢复,但很快就进入了“滞胀”状态。

(2)欲称霸欧洲大陆的法国:路易十四改革客观上推动了国内统一市场的形成,促进了资本主义的发展。法国大革命确立了大资产阶级的统治,走上了资本主义发展道路。19世纪中期法国基本完成了工业革命,成为仅次于英国的工业国家。普法战争,法国战败,被迫割地赔款,元气大伤。在向帝国主义过渡时期,工业生产退居第三。一战中损失惨重,由战前的债权国变为债务国。法国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经济才逐渐恢复。对外竭力恢复欧洲大陆霸主地位。二战后,追随美国,由于民族解放运动,法国力量大大削弱。

(3)美国资本主义持续发展:美国独立战争走上了资本主义发展道路,政治上建立了北方资产阶级和南方种植园主的联合,称霸美洲的野心也迅速暴露。19世纪中期,美国完成了工业革命。南北战争,北方工业资本主义取得胜利,19世纪末美国工业上产总值跃居世界第一位,对外则走上了海外扩张道路。美国是一个托拉斯帝国主义。一战中,美国大发横财,战后掌握了世界经济霸权,并妄图凭借经济实力支配全世界,但遭到英法抵制。20年代,出现“柯立芝繁荣”,但这种经济繁荣是暂时的,1929年就发生了资本主义发展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经济危机。罗斯福新政减轻了经济危机对美国经济的破坏,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恢复,遏制美国法西斯势力。二战后,美国的经济军事实力空前膨胀,成为资本主义世界头号强国,对外企图称霸全世界,积极推行“冷战”政策,在美苏争霸中最终取胜。但霸主地位也逐渐发生了动摇。

(4)德国三落三起:维也纳体系建立后,德意志仍处于四分五裂中。19世纪中期,普鲁士首相俾斯麦为适应资本主义发展需要,实行“铁血政策”,通过王朝战争完成了德意志的统一。19世纪末20世纪初,德国经济长足进展,成为容克资产阶级帝国主义国家,对外扩张野心增强,要求重新瓜分世界,于1914年发动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果战败。《凡尔赛条约》使其政治、经济、军事受到严格限制。国内爆发了十一月革命,了帝制,建立了资产阶级共和国——魏玛共和国。在美英等国扶植下,迅速成为经济、政治大国。为了摆脱1929年经济危机困扰,希特勒纳粹党在德国垄断资产阶级支持下,建立了法西斯。1939年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1945年战败投降,被英法美苏分区占领,后来形成为民主德国和联邦德国的分裂局面。联邦德国经济发展迅速,60年代初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大国。80年代末,民主德国合并于联邦德国,德国再次统一。

近代史论文篇(9)

2, 辛亥革命

(1)背景: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的激化.

(2)孙中山创建革民党

〈1〉兴中会:1894年, 美国檀香山. 性质:中国第一个资产阶级革命团体(见书36页会址)

〈2〉中国同盟会:1905年, 日本东京. 性质:中国第一个资产阶级革命政党. 机关刊物《民报》.

〈3〉革命纲领:“驱除鞑虏, 恢复中华(推翻清朝统治, 废除君主专制, 阐释为民族)建立民国(建立民主共和国, 阐释为民权), 平均地权(改革土地制度, 阐释为民生). “民族”、“民权”、“民生”三大主义, 合称三民主义, 它是孙中山领导辛亥革命的指导思想

3.简单来说辛亥革命

1). 是中国近代一次伟大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

2). 推翻了清王朝

3). 结束帝制

4). 建立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

5). 人民获得一些民主和权利

近代史论文篇(10)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中国近代史研究的理论与方法,概括起来说是:学习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建立马克思主义史学体系,积极开展百家争鸣,推动中国近代史研究向纵深发展。

1954年,在《历史研究》创刊号上,胡绳发表了《中国近代历史的分期问题》一文,引起了近代史学者的强烈关注和热烈讨论。1957年,《历史研究》编辑部汇集了三年来学者的讨论文章予以出版。这是中国近代史学界学习唯物史观、寻求在中国近代史研究领域建立马克思主义史学体系的宝贵纪录。中国近代史如何分期,看起来是编写近代史教科书的一个具体问题。但是依据什么标准分期,却涉及历史观问题,涉及研究中国近代史的理论与方法问题,涉及叙述和研究中国近代史的主要任务是什么,以什么来研究中国近代史的基本线索问题。胡绳有感于1949年以前的有些中国近代史教科书按照"道光时代"、"咸丰时代"、"同治时代",或者按照"积弱时期"、"变政时期"、"共和时期"来叙述历史,认为这是不足道的、不足取的,因为它"没有反映出社会历史发展中的本质的东西"(1);另一些教科书,甚至包括一些企图用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方法来说明历史的书在内则放弃了历史分期的办法,按重大事件来叙述历史,叙事时大致上采用了"纪事本末体"的方法,这种方法,往往"拆散了许多本来是互相关联的历史现象,并使历史发展中的基本线索模糊不清"(2)。在讨论分期标准的时候,胡绳批评了那种拿帝国主义侵略形态作划分时期标准的看法,认为"只看到侵略的那一面,而看不到或不重视对侵略的反应这 一面,正是历来资产阶级观点的近代史著作中的主要缺点之一"(3);同时也批评了单纯用社会经济生活的变化来作划分时期标准的做法,认为那样会走到经济唯物论的立场上去.对中国近代史分期,必须全面考察当时社会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而上层建筑的变化并不是亦步亦趋地随着基础的变化。胡绳依据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依据有关中国近代史的论断,提出了"基本上用阶级斗争的表现来做划分时期的标准"的重要意见。他还特别指出,马克思主义对中国近代史研究的要求不是在于给各个事变、各个人物一一简单地标上这个阶级或那个阶级、进步或革命的符号。如果在一本近代史著作中不过是复述资产阶级观点的材料,此外只是多了这一些符号,那并非是完成了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任务。"要使历史研究真正渗透着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力量,就要善于通过经济政治和文化现象而表明在中国近代历史舞台上的各种社会力量的面貌和实质,它们的来历,它们的相互关系和相互斗争,它们的发展趋势。(4)"应该说,这是第一次向学术界提出了用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国近代史的任务,从学术上提出了要使历史研究真正渗透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力量的重要观点。依据这种观点,胡绳还提出了"中国近代史中的三次革命运动的高涨"(此后史学界一般称"三次革命高潮")的概念,并对1840?1919年的中国近代史分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胡文发表后,引起学术界热烈反应。1957年新华社《中国近代史分期讨论告一段落》的消息,披露截止当时共有24篇相关。3年间,先后有孙守任、黄一良、金冲及、范文澜、戴逸、荣孟源、李新、来新夏、王仁忱、章开沅等发表讨论文章,阐明自己的观点。报纸还报道了天津师范学院历史系中国近现代史教研室、中国人民大学第六次科学讨论会以及综合大学文史教学大纲讨论会上有关中国近代史分期问题讨论的意见。许多人同意或基本同意胡绳有关分期标准的见解,同时也提出了若干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应以中国近代社会的主要矛盾的发展及其质的某些变化为标准(5);有人主张"必须严格地遵循历史唯物主义的原理,树立以中国人民为中国历史主角的思想"(6);有人认为"分期标准应该是将社会经济(生产方式)的表征和阶级斗争的表征结合起来"(7);有人认为,"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经济政治压迫和中国人民的民族民主革命成为贯穿这一历史时期的根本矛盾,也就成为贯穿各个事件的一条线索"(8)。等等。因为对分期标准的认识不同,或者虽然相同,但理解不一定相同,因而形成了对中国近代史分期的种种不同主张。

评价这一次讨论,我认为,不在于对分期标准的认识是否统一,不在于对具体的历史分期研究取得了多少进展,而在于这是新中国建立以后中国近代史学界(不仅限于中国近代史学界)结合研究中国近代史分期问题,认真学习马克思主义、学习历史唯物主义,消除旧中国封建主义的、资产阶级的史学观的一次重要机会。通过这次讨论,明确了研究中国近代史,必须采用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和方法。许多讨论者几乎一致认为,所说的"帝国主义和中国封建主义相结合,把中国变为半殖民地和殖民地的过程,也就是中国人民反抗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过程",原则上表述了中国近代史的基本内容,因此,应当考虑以中国人民的反帝反封建的斗争运动及其发展作为中国近代史的基本线索。

与此同时,史学界还开展了中国古代史分期问题讨论、中国奴隶制与封建制分期问题讨论、中国土地制度问题讨论、汉民族形成问题讨论、中国资本主义萌芽问题讨论等等,所有这些讨论,是发生在50年代的一次马克思主义大学习,是一次不可多得的百家争鸣,它推动了史学界形成学习理论特别是学习唯物史观的浓厚风气,使一大批来自旧中国的学者,以及刚刚成长起来进入史学战线的青年受到了马克思主义的教育,学习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运用唯物史观观察和研究中国历史,特别是对中国近代史的观察和研究,推动了中国近代史学科的建设,推进了中国近代史领域若干重大理论问题和历史实际问题的研究。过了40多年,今天来回顾这次讨论,我们仍然感到,中国近代史学科所以有今天这样的局面,我国近代史研究学者所以有今天这样的思想水平,是如何受惠于50年代的那次讨论的。

经过50年代的讨论以后,近代史学界关于中国近代史研究的科学性和革命性问题、关于中国近代史研究的指导思想问题、关于中国近代史的基本线索问题,大体取得了共识。此后出版的3本中国近代史课本,体现了这次讨论的结果。其中两本是1962年出版的:一本是郭沫若主编、刘大年组织中国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的研究人员编写的《中国史稿》第4册,一本是翦伯赞主编、邵循正和陈庆华编写的《中国史纲要》第4册。第三本是胡绳编著的《从鸦片战争到》,此书虽然出版于1981年,反映的仍是那次讨论的结果。前两本书是为大学历史系编写的教材,后一本是为广大干部编写的近代史读本。

以前讲中国近代史的书,包括拥有众多读者的范文澜著《中国近代史》,一般带有纪事本末的特点,而且内容偏重于政治史。这在当时是有道理的,但是需要改进。《中国史稿》第4册的作者们努力作出了改变。依照《中国史稿》第4册主持人刘大年的看法,1840至1919年近代中国80年的历史,明显地表现为鸦片战争至太平天国失败、1864年至与义和团运动失败,以及1901年至爆发的三个不同时期。在那几个时期里,帝国主义、中国社会各阶级的相互关系、各种势力的矛盾斗争各有特点。其中社会经济状况、阶级斗争、意识形态是结合在一起的,统一的。因此,新的著作要求根据历史演变的时间顺序讲述事件;不只讲政治事件,也要讲经济基础、意识形态;不只讲汉族地区的历史,也要讲国内各民族在斗争中与全国的联系和相互关系。《中国史稿》第4册这种写法,就是总结了1949年以来中国近代史学科的理论建树和研究成果,加以概括和升华,给中国近代史搭起了一个新的架子,有些地方做出了可喜的概括。当时它是指定的高等学校教材,印数很多。1982年全国近代史专家在承德举行学术讨论会,有的研究者评论说,60年代最有影响的近代史著作是郭沫若主编、实际上是刘大年写的《中国史稿》第4册。这个评论指出了那本书在一段时间里流行的情形。胡绳的著作,规模较大,条分缕析,议论恢弘,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作者刻意追求的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力量,对教学和研究工作以及对广大群众的爱国主义教育产生了深远影响。

以上三本书,尽管在某些具体问题的论述上学者们可能有不同意见,但是它们基本上确定了中国近代史教科书的编写体例和框架,确认了用阶级分析的方法考察中国近代的历史进程,确认了近代中国社会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确认了近代中国的基本任务是进行反帝反封建的斗争,在具体编写上大体接受了三个革命高潮的概念。80年代中期以来出版的数以百计的中国近代史教科书和普及读物,大体上都是按照这个框架编写的,可以看作是学者们接受这个框架的标志。

从1980年起,中国近代史学界再次掀起中国近代史基本线索问题的讨论。经过,一些学者从拨乱反正、解放思想出发,要求抛弃极"左"的政治枷锁和教条主义的绳索,要求纠正由于党的指导方针上的失误在史学研究中出现的片面化、简单化的倾向,反思近代史研究的基本状况,对早先胡绳提出并得到相当多学者支持的基本上用阶级斗争的表现作划分时期的标志以及三个革命高潮的概念,提出了怀疑和驳难。李时岳首先在《历史研究》1980年第1期发表了题为《从洋务、维新到资产阶级革命》的论文,引起了有关中国近代史基本线索问题的新一轮讨论。这次讨论中也涉及近代史的分期问题,却不像50年代的讨论那样,使近代史基本线索这样一个重大理论问题附见于分期问题上,而是直接提出了问题。

李时岳的文章发表后,在80年代中期形成了争鸣的热潮,直到90年代还有文章发表。与50年代的那次讨论比较,这次讨论,问题提得更广泛了,角度更新了,研究更深入了,分歧也更显著了。概括说起来,大体有三种主要观点。一派以李时岳为代表。李时岳提出:"1840?1919年的中国近代史,经历了农民战争、洋务运动、维新运动、资产阶级革命四个阶段","反映了近代中国社会的急剧变化,反映了近代中国人民政治觉悟的迅速发展,标志着近代中国历史前进的基本脉络"(9)。认为要重视近代史上资本主义经济发生发展的意义,给与资产阶级政治运动以应有的政治地位(10),强调要以"洋务运动一维新运动一资产阶级革命"作为中国近代史的进步潮流或基本线索。一些学者把这种提法概括为"三个阶梯" 论,李时岳本人认为不确切,曾著文修上说应当包括太平天国农民战争而称之为"四个阶梯"论地演化的趋向. 一是从封建社会变为半封建(半资本主义) 并向资本主义演化的趋向。前者是个向下沉沦的趋向,后者是个向上发展的趋向。李时岳表示赞成基本上用阶级斗争的表现为线索,认为"四个阶梯"论与"三次高潮"论并非根本对立,只是部分地修正和补充,"三次高潮"论的不完善的地方"在于没有把阶级斗争和社会经济紧密地联系起来,从而没有把唯物史观贯彻到底"(11)。在中国近代史基本线索问题的讨论中,有的学者认为,说的"两个过程"论没有概述中国近代史的"全部内容",是对本人原意的"误解",要求"摆脱""两个过程"论的"束缚",重新学习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悟出一些新的道理,把我们的研究建立在科学理论的基础上"(12)。有的认为,中国近代社会"争取独立和谋求进步始终是历史的主题; 而向西方学习、发展资本主义,则是近代中国争取独立和谋求进步的根本道路" 或者说,(13);近代"中国人民面临着争取民族独立(反对帝国主义)和谋求社会进步(发展资本主义)两项根本任务。这两项任务贯串着整个中国近代史,一切斗争,包括政治的、经济的、思想文化的斗争在内,都是围绕着这两项根本任务进行的。它们构成中国近代史的基本线索。(14)"依据这种理解,他们以资本主义运动(包括经济和政治两方面)为主要线索来考察中国近代历史发展的进程,认为洋务运动、维新运动、辛亥革命"反映了近代中国人民政治觉悟的迅速发展,标志着近代中国历史前进的基本脉络"(15)。他们认为,在当时的社会历史条件下,要争取民族独立和谋求社会进步,就必须向先进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学习,改变中国贫穷落后的状况,实现中国的近代化。

另一派大体上坚持胡绳原先提出的观点。胡绳在《从鸦片战争到》一书的序言和1997年再版序言以及其他文章中,仍坚持三次革命高潮的观点,认为前一派的看法抹煞厂农民革命在近代中国历史中的作用。苏双碧(16)、苑书义(17)、张海鹏(18)、荣孟源(19)等也先后发表争鸣文章,认为中国近代史的发展线索应制约于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性质,中国人民的中心任务是摆脱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统治,其中也包括建立自己的民族工业,在中国发展资本主义,这个过程就构成为近代中国历史发展的主要线索。他们认为关于中国近代史所说的"两个过程",正确地概括了中国近代史的基本线索,不同意把"向西方学习、发展资本主义"当作"近代中国争取独立和谋求进步的根本道路",认为中国只有通过民主革命,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的统治,才能发展资本主义。与前一派意见相比较,这一派意见不同意简单地把洋务运动当成进步运动,也不赞成把义和团运动列在基本线索之外。

第三派意见比较复杂,基本上依违于以上两种意见之间,或者另有生发。章开沅发表《民族运动与中国近代史的基本线索》(20)一文,试图从民族运动的角度来阐明中国近代史的基本线索。它认为鸦片战争是中国近代民族运动的发端。他把近80年的近代中国历史以1900年为界标,概括为"两个阶段,三次高涨",即:第一阶段经历了太平天国和甲午战后的戊戌维新、义和团两次民族运动的高涨,第二阶段经历了辛亥革命这次更具有近代特征的民族运动的高涨。他说,民族运动的这三次高涨,是近代中国历史客观存在的发展态势,体现了中国近代史的基本线索和发展规律。章开沅认为,"洋务-维新-革命"只是一个简单的框架,它特别容易使人忽略农民和土地问题这样重要的社会内容。因为中国是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不能机械搬用近代史即资本主义发生、发展和衰败的历史之类现成公式。他又认为三次革命高潮一同还是不用为好,因为革命一词有广狭两种理解,说三次革命高潮不仅容易引起概念理解上的歧义,而且容易使人联想到新民主主义革命史三次国内革命战争的提法,使作为整个中国近代史组成部分的新、旧民主主义史缺乏体例上的协调。他又特别指出,说的"两个过程"可以作为我们据以探究近代中国历史基本线索的基点。说近代中国历史发展过程是一种民族运动,并不意味着以另一套线索取代"两个过程"而作为基本线索。"两个过程"是客观存在的历史实际,是中国近代史全过程的主干,因而也就理所当然地被人们理解为贯穿始终的基本线索。由此看来,这第三派虽然对前两派都有所批评,其主张的实质与胡绳的意见是较为接近的。

戚其章持另外一种看法。他认为"两个过程"就是中国近代史的基本线索,是难以成立的。他认为,考虑基本线索时不宜空泛地谈论"阶级斗争的表现",反帝斗争固然不能体现基本线索,就是反封建斗争也不一定每次都能体现基本线索,"基本线索的标志,应该是能够反映近代中国社会发展前途的国内阶级斗争","只有推动社会变革的国内阶级斗争才能体现中国近代史的基本线索"。他提出,在中国近代史上,只有太平天国、维新运动和辛亥革命才能体现基本线索,洋务运动和义和团运动不能列入基本线索的标志之内。这样,"太平天国--维新运动--辛亥革命,便构成了近代中国历史发展的三个阶梯"(21)。

以上是80年代中期有关中国近代史基本线索争论的几种主要见解。这些见解,都是以1840?1919年的中国历史过程作为立论的史实根据的。三派意见有许多共同之处,即都承认要以阶级斗争的表现作为确认中国近代史基本线索的标志,理论上的分歧表现在,或者强调阶级斗争要与社会经济的发展相联系,要求重视资本主义发生发展的意义和资产阶级的政治地位,提出向西方学习、发展资本主义是近代中国争取独立和谋求进步的根本道路,因而高度评价洋务运动的历史地位,贬低义和团运动的作用;或者强调阶级斗争要与反映近代中国社会发展前途的社会变革相联系,认为不能把洋务运动和义和团运动列入基本线索之内。但是后一种意见认为不能把中国近代史的"两个过程"和反帝反封建算作中国近代史的基本线索,则显然与作者主张的"只有推动社会变革的国内阶级斗争才能体现中国近代史的基本线索"相违背,有理论上不够严密的地方。就具体分歧而言,三派意见的最大不同,是对洋务运动和义和团运动的评价。就洋务运动言,第一派认为,洋务运动促进了中国资本主义的发生,是进步运动。经济史研究专家汪敬虞研究了洋务企业和近代中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和不发展后认为,中国资本主义现代企业的产生,以商人为主体的民间活动先于洋务派官僚为主体的官场活动。最先在中国接触资本主义并已实践资本主义的是和入侵的外国资本主义发生联系的新式商人。洋务派官办、官督商办企业后来虽然在中国资本主义现代企业产生过程中居于主导地位,但洋务派并不能成为扶助中国资本主义发展的积极力量,洋务派官僚不是站在促使中国资本主义走向发展的方面(22)。汪敬虞在研究了洋务派的官督商办企业以后得出结论:"插手现代企业的洋务派官僚,并不能承担发展中国资本主义的历史任务.

中国近代史基本线索的讨论,到了80年代末以后又有了新的进展。学者们不满足于以往的讨论局限于1840?1919年的近代史分期,主张中国近代史下限应当延至1949年的呼声高涨了。《历史研究 》1988年第3期发表了陈旭麓《关于中国近代史线索的思考》,就是把1840?1949年的110年历史作为一个完整的历史时期来考察其线索的。陈旭麓认为:"所谓完整的历史时期,就是说这个110年不同于秦汉以来任何一个历史朝代,而是一个特殊的历史社会形态,即在封建社会崩溃中被卷入资本主义世界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要从这样一个特殊的完整的社会形态及其丰富的内涵来考虑。(28)"从这个路向来考虑,从革命的本意来定义革命高潮,陈旭麓认为中国近代史上确有三次革命高潮,但不是经胡绳提倡、被大多数学者接受的那三次革命高潮。陈旭麓认为,在19世纪的中晚期,中国在推动变革的道路上,有过农民起义的高潮,有过维新变法的高潮,有过反帝运动的高潮,它们以不同的斗争方式,程度不等地推动或体现了新陈代谢的历程,但并没有形成如后来那样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高潮。只是到了20世纪才出现具有完全意义的革命,形成高潮。他断言这三次高潮是:1911年的辛亥革命,了清朝政府;1927年的大革命,打倒了北洋军阀政府;1949年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解放战争,了的统治,夺取全国胜利。他强调中国近代史上只有这三次革命高潮,没有这三次高潮,就赶不走帝国主义,也打不跨封建势力。夏东元也从110年中国近代史的角度,提出了他对中国近代史基本线索的理解。他认为应将"'一条主线'(即以资本主义酝酿、发生和发展为线索)'两个过程'(即'帝国主义和中国封建主义相结合,把中国变为半殖民地和殖民地的过程,也就是中国人民反抗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过程')相结合,阐明中国近代110年的历史规律;既不同意'三次革命高潮'说,也不认为'四个阶梯'说是妥当的。(29)"他确定以资本主义为主线,认为将洋务运动、戊戌维新、辛亥革命列为三个进步运动,虽然是四五十年前的陈说,但经过重新论述,注意到了资本主义发生发展的规律性,但未把110年历史联系起来看,而且完全把洋务运动与、辛亥革命并列起来是不适宜的,因为洋务运动是反对资本主义的核心问题??民主政治改革的。因此他确信,以资本主义的酝酿、发生和发展与"两个过程"相结合,以实现民主与反实现民主规定资本主义的发展和不能顺利发展为基本线索,将110年的中国近代史以为界标划分为前后两段,是比较能全面体现历史发展规律的(30)。1997年张海鹏接续对这个问题发表意见。张海鹏认为,从50年代起,中国近代史研究就沿用新中国建立以前的说法,分为中国近代史(1840?1919年)和中国现代史(1919?1949年)两个时期。直到现在,大学里还是这样分别设置教研室,分别讲授课程。他认为,这样的分法,对历史认识和学科建设,都没有好处。新中国建立已近半个世纪,对于1949年上溯至1840年那一段中国历史,我们现在是看得更清楚了,应该有更好的认识和解说。总起来说,他认为应将1840?1949年的中国历史打通来研究,这不论对中国近代史还是1949年以后的中国现代史,不论对于中国革命史还是中共党史的研究,都会有好处。他还认为,李时岳前几年提到半殖民地是"历史的沉沦",半封建即半资本主义是"历史的上升"(31),颇有新意,但说半殖民地半封建中国同时既有沉沦的一面、又有上升的一面,则很难使人信服。李时岳问道,如果说近代中国只有历史的沉沦,那么,"'历史的沉沦'何所底止?漫漫长夜宁有尽头?(32)"张海鹏由此受到启发,进而提出:从半殖民地半封建中国110年历史来考察,近代中国历史到了本世纪初(大约在1901?1915年),可以说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沉沦到谷底的时期,1901年是《辛丑条约》的签订,l915年是日本向中国提出"二十一条"、袁世凯称帝以及陈独秀创办《新青年》。这些重大事件,大大刺激了中国社会成长中的新的社会阶级力量,促进了他门的觉醒,促进了整个中华民族的觉醒。从此以后,中国社会内部的发展开始呈现上升趋势,新文化运动的发展和五四反帝爱国运动的爆发是这一上升趋势的明确表征。此后,资产阶级及其政治代表的力量,无产阶级及其政治代表的力量迅速成长并终了先后取代旧势力,成为主导社会发展的力量(33)。

张海鹏还认为,胡绳提出的三个革命高潮的概念是中国近代史中很重要的概念。从政治史或者革命史的角度来观察,这个概念的提出,是反映历史实际的。固然,从经济史、思想史、文化史或者从近代化史的角度观察中国近代史,可以从各相关专业的需要出发提出不同的、反映各相关专业历史实际的某些概念,但是,从中国近代史的全局衡量,恐怕都要考虑三个革命高潮概念的统率、制衡作用,把三个革命高潮概念完全撇开不用,恐怕是难以反映历史真实的。

但是,胡绳当初提出这个概念的时候,所处理的对象是中国近代史的前半期,即1840?1919年期间。把中国近代史的下限放在1949年9月,则胡绳所提中国近代史的三个革命高潮的概念之不符合实际,是很明显的。从这个角度对三个革命高潮论所做的批评,是完全有道理的。因此,从中国近代史的全局考虑,有必要重新考虑中国近代史上的革命高潮问题。考虑到胡绳当初提出革命高潮概念的用意,是为了说明中国近代史发展的基本线索,是为了"通过经济政治和文化现象而表明在中国近代历史舞台上的各种社会力量的面貌和实质,它们的来历,它们的相互关系和相互斗争,它们的发展趋势",是为了认识"革命运动高涨的时期乃是社会力量的新的配备通过激烈的阶级斗争而充分表露出来的时期"(34),我们就会明了,他并不是从革命的本来意义上来定义"三次革命运动的高涨"这一概念的。他提出这个概念的出发点是可以理解的,它对于我们从政治上来认识中国近代史发展的基本线索和特点,恰恰是很重要的。况且,19世纪内几次革命运动的高涨(如太平天国运动、戊戌维新、义和团等),为此后真正革命运动的到来作了认真的准备,提供了思想资料,是从旧民主主义革命过渡到新民主主义革命不可缺少的准备阶段。缺少了这些,我们认识中国近代史的基本线索,总结中国近代史的发展规律,就缺少了必要的环节。从这个认识出发,中国近代史的革命高潮依然应该把19世纪的几次革命运动包括在内。当然,不一定非要三次不可。从全局衡量,应该有七次。它们是:太平天国革命运动;戊戌维新和义和团运动;辛亥革命;新文化运动和;1927年大革命;1937?1945年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胜利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以上七次革命运动或革命高潮,基本上决定了近代中国的政治走向,包括了从旧民主主义革命到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所有主要阶段,包括了民族民主革命的基本内容。这就是中国近代史发展的基本线索(35)。

关于中国近代史基本线索的讨论,虽然近年来发表的文章少了,但是学者们没有停止思索。我希望并且相信,我们的讨论不会就此停止。重要的是要保持百家争鸣的良好态势。我们不需要只有一个声音。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我们可以形成多个学派,提出多个不同的框架,促进中国近代史研究的真正繁荣。

50年来中国近代史的理论和方法的争论,除了基本线索问题外,还有其他的题目,比如近代中国社会性质问题的讨论,又比如关于近代化(现代化)的思考方向与传统的反帝反封建的思考方向的关系等等。但是这些问题的讨论,都还刚刚开始,讨论的广泛性、争鸣的深刻性,都不如基本线索问题。限于篇幅,就不再继续加以评析了。

注释:

(1)胡绳:《中国近代历史的分期问题》,《中国近代史分期问题讨论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7年版,第2页。这里胡绳指的是李泰?《新著中国近百年史》,1924年版; 孟世杰《中国最近世史》,1926年版。

(2)《中国近代历史分期问题讨论集》,第2页。胡绳所指一些企图用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方法来说明历史的书,是华岗著《中国民族解放运动史》,1951年增定版;范文澜著《中国近代史》上编第1分册,1947年版。

(3)《中国近代历史分期问题讨论集》,第4页。

(4)《中国近代历史分期问题讨论集》,第7页。

(5)孙守任:《中国近代历史的分期问题的商榷》,《中国近代历史分期问题讨论集》,第15页。

(6)黄一良:《评孙守任〈中国近代历史的分期问题的商榷〉一文》,《中国近代历史分期问题讨论集》,第43页。

(7)金冲及:《对于中国近代历史分期问题的意见》,《中国近代历史分期问题讨论集》,第45页。

(8)范文澜:《中国近代史的分期问题》,《中国近代历史分期问题讨论集》,第98页。

(9)李时岳:《从洋务、 维新到资产阶级革命》,《历史研究》1980年1期。

(10)李时岳:《中国近代史主要线索及其标志之我见》,《历史研究》 1984年第2期。

(11)李时岳:《中国近代史主要线索及其标志之我见》,《历史研究》 1984年第2期。

(12)胡滨:《打破框框,开阔视野》,《文史哲》1983年第3期《关于中国近代史基本线索问题(笔谈)》专栏。

(13)据《历史研究》编辑部近现代史编辑室《国内史学界关于近代中国资产阶级的研究》,《历史研究》1983年第4期。该项资料注明这段文字出自于1981年3月12日《人民日报》发表的李时岳、 胡滨著《论洋务运动》一文。经查上述资料所引述的这段文字,与原文有出入,但并不违背作者的本意,或者可以看作是对作者本意的一种概括。

(14)胡滨:《打破框框,开阔视野》,《文史哲》 1983年第3期。

(15)李时岳:《中国近代史主要线索及其标志之我见》,《历史研究》

1984年第2期。

(16)苏双碧:《关于中国近代史的发展线索问题》,1983年11月9日《光明日报》。

(17)苑书义:《论近代中国的进步潮流》,《近代史研究》 1984年第2期。

(18)张海鹏:《中国近代史的"两个过程"及有关问题》,《历史研究》1984年第4期。

(19)荣孟源:《谈中国近代史的两个过程》,《历史教学》 1984年第7期。

(20)《历史研究》1984年第3期。

(21)戚其章:《关于中国近代史基本线索的几点意见》,《历史研究》1985年第6期。

(22)汪敬虞;《近代中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和不发展》,《历史研究》1988年第5期。

(23)汪敬虞:《洋务派不能承担发展中国资本主义的历史任务》,《历史研究》1985年第4期。

(24)姜铎:《略论洋务企业的性质》,《历史研究》1985年第6期。

(25)张海鹏:《中国近代史的"两个过程"及有关问题》,《追求集??近代中国历史进程的探索》,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8年版,第14?15页。

(26)胡绳:《中国近代历史的分期问题》,《中国近代历史分期问题讨论集》,第8?9页。

近代史论文篇(11)

中国近代史具体指的是清朝灭亡到新中国成立的这一阶段历史。这是一个乱象纷呈的年代,中国社会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社会力量和各种思潮,清朝的封建势力、西方思想的引入、维新派的新思想和新文化运动等等。各种学术势力和思潮都给人们的思想造成一定的冲击,虽然社会处于无组织状态,但是学术研究却是异常活跃。区域上看,虽然国内政治格局不稳定,但无论在国统区还是共产党的统治区各种学术研究都蓬勃发展,也形成这个时期特有的文化氛围和学术研究特点。建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无论是文化学术界还是文学界,都一直深受近代各种思想和文化的影响。在这个特殊时期,史学理论也在持续发展着,而且取得了一定成就,有自己的形成和发展的特色,当然也带有这个历史时期特有的烙印。近代史学可以说是近代历史留下的历史的回音,而史学理论则是历史的车辙碾过之后留下深深的印记。近代历史的异彩纷呈也使得这个时代史学理论研究不再枯燥,有着时代赋予的色彩和文化印象。

叶建的《中国近代史学理论的形成与演进》(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是阐释这个特定时代的历史理论研究的专著,通过中国近代史学研究的历史形成与演进的介绍,对近代史学理论的研究内容和发展特点进行分析解读。作者重点阐释了中国近代史学理论发展中问题探索的阶段和历程,以及近代史学家们对此的相关研究成果。同时,还探讨了中国近代史学理论对西方史学理论的接受和借鉴,以及对中国传统史学的继承和阐发等各方面的问题,详尽而系统地为我们展示了中国近代史学理论的发展脉络及传承意义。史学,尤其是史学理论,总是感觉有些距离,而且有些神秘。虽然人们对历史并不陌生,但一旦上升到理论高度便显得有些曲高和寡,能够让读者读下去而且受到一定的教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该著脉络框架十分清晰,读者通过简单的介绍和目录,便可以大体知道本书的结构框架。这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历史理论带给读者的沉重感,使读者有兴趣读下去。而且,正如前文所述,中国近代的有着独特的历史环境,各种政治力量,各种文化团体和学术思潮涌现,加上内忧外患,一切都显得千头万绪。关于这段历史时期的史学理论研究自然也是纷繁复杂,想从中理清脉络,并研究其形成和发展历程,实属不易。作者通过分析、比较、归纳,抓住主干,梳理旁支,条分缕析,形成自己的知识体系和理论框架,揭开了中国近代史学理论的神秘面纱,使之生动鲜明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这种豁然打开读者视觉的框架结构,看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却足可以看出作者经过认真刻苦思索和探寻的过程,这也是本著一个最鲜明特点。本著的另一个重要的特点是对中西方史学理论的交流与借鉴的阐释。自从人类的文明史形成之后,各个国家和民族之间文化交流就没有间断过,尽管清朝盲目自大、闭关锁国,但仍然没有隔断文化的交流。清朝灭亡之后,随着西方列强的入侵,各种文化思想也被带进来,中国近代文化思想的异彩纷呈也多半源于外国思潮的引入和搅动。尤其是梁启超、谭嗣同所倡导的维新运动,其实就是引进西方世界的德先生和赛先生,即Democracy和Science,民主与科学。这对当时的学术研究无疑打了一针强心剂,各种学术思想和学术研究蓬勃发展起来,并形成了不同的流派,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史学理论研究自然也受到这个时代特定环境的影响,与西方史学理论发生剧烈碰撞和交流。当时的社会思潮使研究者的思想进一步开放,更加容易接受新事物,因而能够做到对西方史学理论的有效阐发,并合理进行吸收和借鉴,也使得西方的一些先进的史学理论得到学习和传播。

再次,本著还关注史学理论的传承与发展。有传承才能有发展,这是任何一门学术发展的必要前提条件,也是必然发展方向。作者探讨了关于史书体裁、体例总结,对古代史家史学思想的阐发,以及对传统考据精神、方法的继承和发扬等各方面的研究和借鉴。同时,作者重点研究了马克思主义史学思想的体系对中国近代史学理论的影响。马克思主义思想对中国的影响可谓重大而深远,从学术研究到政治格局,马克思主义都起着灵魂性的指导作用。中国近史学理论便形成了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体系。本著重点介绍了马克思史学理论产生的条件、理论贡献和巨大影响,还介绍了李大钊、瞿秋白等先驱者的重大功绩,以及何干之、翦伯赞等学者的成就,并指出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的科学性、创新性以及在今后的史学研究成为指导思想的必然趋势。直到现在,国内学者对史学的研究都坚持马克思主义科学思想的指导,同时,也明确了马克思主义的史学理论思想在中国近代史学理论传承和创新中的作用。中国传统史学理论研究,正是在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的指导下,兼容并蓄,对中国传统的史学理论进行继承、阐释和再创造。可以看出作者这部作品经过长期的研究实践和学术积累,是其长期研究成果的凝结。读者在领会近代史学理论的同时,也不禁会对作者严谨的学术态度油然而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