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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艺术论文大全11篇

时间:2023-03-30 11:27:51

红楼梦艺术论文

红楼梦艺术论文篇(1)

摘 要:晴雯风流灵巧,心比天高,出身低贱却渴望着自由平等,但在这个充满奴役的黑暗封建社会,这种想法只能是“空中楼阁”,华丽而又不切合实际。本文试从晴雯的身世、性格以及与红楼其他人物的对比中,分析晴雯的艺术形象及她的悲剧命运。晴雯的美和叛逆性格是造成她悲剧命运的直接原因和间接原因,黑暗的封建制度则是造成悲剧的根本原因。

关键词:纯洁美丽、风流灵巧、大胆叛逆、反奴性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①

这是《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给作品中贾宝玉的大丫环晴雯的判词。“霁”意为雨、雪停止,天放晴;“雯”意为成花纹的云彩。“晴雯”这个名字由此提炼而成,就像那芙蓉本是出污泥而不染之物,自是高贵不凡,用来比喻晴雯最是恰当不过了。

在《红楼梦》400多位人物当中,有爱博而心劳的贾宝玉,有博雅多思的林黛玉和儒雅时尚的薛宝钗,有看似慈爱宽容、内心冷酷无情的封建卫道士的贾母和王夫人,还有隐忍顺从、遵守封建道德的袭人等等,人物千姿百态,而又性格迥异。在《红楼梦》中,晴雯自第8回出场到第77回病亡,作者用极富精炼的文字把一位独具风采和个性魅力的小人物写得栩栩如生,她美丽纯洁、热情率真、大胆叛逆,虽然只是一个卑微的奴婢,却敢于追求自己的理想,敢于反抗封建统治阶级。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出身背景,连亲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丫环,作者却让她位居“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之首,由此可见曹雪芹对她的评价之高,对她的喜爱之极。

一、晴雯的身世以及基本人物形象

晴雯的一生是悲剧性的一生,她的身世可怜,临死也是含恨而亡。在判词中,作者曹雪芹就已经提到了“身为下贱”这样的字眼。晴雯十岁时被贾府的奴仆赖大买来,变成了奴隶下的奴隶,因为“贾母见了喜欢”,就被做为一件小玩艺儿“孝敬了贾母”。后来因为晴雯长得乖巧,手工又好,被贾母派到怡红院服待贾宝玉。直到第77回被诬陷被逐,病亡时的年纪也不过是二十出头。她除了个叫吴贵的姑舅哥哥外,就再也没有了亲人,她甚至连自己原来的姓名和父母的样子都记不清了,所以她基本上可以说是一个没有品尝过所谓父母之爱和天伦之乐的孤儿。所以说,晴雯的命运是十分悲惨的,令人扼腕叹息!

谈到晴雯的基本形象,首先可以肯定一点的是,晴雯是怡红院中相貌极其出众的一位。曹雪芹在《红楼梦》中虽然没有正面描述晴雯的美丽,但作者却用铺垫渲染的手法,让我们从间接的描写中就可以看出她的光彩夺目。例如,贾宝玉就曾说晴雯“是一盆才透出嫩箭的兰花”,王夫人也曾说晴雯“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象你林妹妹的”②。大观园中美女如云、群芳荟萃,就连丫环们也是俏丽甜美、光彩照人。在丫环里,袭人也是美丽的,但她都是绫罗绸缎、珠光宝气和浓妆艳抹包装出来的美丽,例如第51回描写袭人“上戴着几枝金钗珠钏,倒华丽,又看身上穿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而作者对晴雯的描写则截然不同,几乎没有什么关于她头上的饰物和身上华丽衣服的突出描写,如第74回晴雯见王夫人时,只是“钗、鬓松,衫垂带褪,有春睡捧心之遗风”而已。这也就是晴雯的美与众多丫环的不同之处:与生俱来、不经刻意雕琢、并非庸脂俗粉的美。

晴雯不但在丫环里出类拔萃,即使与小姐们纵向比较,她的美也毫不逊色。林黛玉的美是一种病态的美,“是个美人儿灯,风吹吹就坏了”。晴雯虽然模样像她,但却是一种健康的美,泼泼辣辣,富有生气的。薛宝钗是个天生的冷美人,“任是无情也动人”,“不关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青春活泼热情的晴雯,则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受。晴雯的美丽,倘若说只是外表,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她最能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她的生气,没有任何的顾忌,可以说是漂亮到惊天动地。

二、晴雯的人物性格分析

晴雯的性格是十分丰富、复杂且又鲜明的。作者曹雪芹没有把她刻画成一个完美的女子,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亮点与缺点并存的丰满人物。她既有天真纯洁、高傲自尊、风流灵巧等积极正面的性格,又有性格张扬、泼辣苛刻、脾气暴烈的较为负面的性格,总的来说,主要是纯洁热情、高傲自尊、心灵手巧、疾恶如仇、具有反抗精神,这些在当时的社会、当时的环境是极为难得,极为可贵的。最能表现其鲜明个性及生活轨迹的故事情节主要有三个:即第31回的“跌扇撕扇”、第52回的“补孔雀裘”和第74回的“反抄检”。

(一)天真纯洁、疾恶如仇。晴雯在大观园里上演了一个天真无邪、朴实无华的怡红女儿形象。《红楼梦》中对她有过这样的描写:她“也不披衣服,只穿着小袄”,大寒冷天深更半夜跑到门外唬麝月一玩笑,又跑到宝玉被子里来渥渥(第51回);与芳官等“在那里抓子儿赢瓜子儿”玩笑(第64回),以及清晨早起,“只穿葱绿院绸小袄,红小衣红鞋,披着头发,骑在雄奴(笔者注:芳官)身上”,又“和宝玉对抓”(第70回)。还有私自将赖大娘送给宝玉的风筝放走(第70回)等等。晴雯的心地纯洁善良,她的心里容不得一点肮脏。晴雯是很喜欢贾宝玉的,可宝玉要晴雯和他一块洗澡,她珍爱自己清白的女儿身,不愿意有任何不纯洁的事情,就故意说今儿天凉她不洗澡了。

也正是由于晴雯心里容不得一点肮脏,使她认为其他人也应该和她一样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如果出现了“不妥之处”,晴雯就觉得很有必要“调教”一番。于是便出现了这样一个有趣的现象:丫环姊妹们少有没和她拌过嘴、挨过她打的,老婆子也基本上被她骂遍了。第52回“俏平儿情掩虾须镯”中,晴雯一听到坠儿偷了虾须镯,立刻“气的蛾眉倒蹙,凤眼圆睁,即时就叫坠儿”。尽管宝玉劝了又劝,晴雯到底没能忍住,没过多久就将坠儿叫到身旁,“冷不防欠身一把将他的手抓住,向枕边取了一丈青,向他手上乱戳,口内骂道:“要这爪子作什么?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晴雯的疾恶如仇由此可见一斑。

(二)自卑自重、高傲自尊。晴雯身世卑微,让她或多或少地有自卑心理,这也从另一个侧面激发了她对于自由与平等的渴求。因为“心比天高”,使她懂得自省自重。她从不曾也不愿去讨好她的主子,宝玉屋里的小红巴结了王熙凤,她就冷笑讥讽小红“爬上高枝儿”。例如在第37回中,秋纹得到王夫人赏的两件衣服而得意忘形时,晴雯立刻就说:“呸!好没见识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给了人,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冲有脸呢!……一样屋里的人,难道谁又比谁高贵些?把好的给他,剩的才给我,我宁可不要,冲撞了太太,我也不受这口气!”。

高傲自尊可在晴雯与贾宝玉的关系中可窥一斑。第31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中,宝玉参加宴会归来,因金钏儿被逐,又因挨了宝钗的讥讽,心中闷闷不乐,偏偏此时晴雯上来为宝玉换衣时失手跌折了扇股,宝玉便借此出气,责骂晴雯为蠢才,并训斥了一番。晴雯也不甘示弱顶起嘴来,她之所以敢和宝玉如此,是因为晴雯和宝玉之间有着密切的友谊,让她感觉到精神上的平等,而现在宝玉却一反常态,这就让晴雯格外伤心。晴雯的伤心,是因宝玉挫伤了她的自尊心,损害了他们之间那种平等相处的友谊,而这种真情也只有宝玉能够省悟,于是便有了紧接着的“撕扇”这一《红楼梦》中最动人的情节。此时的宝玉满怀歉意,比平日更显得谦和和宽容,他对晴雯说:“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撕着玩也可以使得。”这里的隐含之意实际上是只要你高兴就成。没想到晴雯果真痛快利落地几下撕碎了宝玉的扇子,接着又撕碎了宝玉从麝月手中抢过来递到她手中的扇子。伴随着“嗤、嗤、嗤”的响声,他们二人都放声大笑。在这里不难看出,晴雯是借撕扇之事来寻求心理上的平衡,来证明宝玉对她的情谊并未有所改变。在这笑声中,宝玉趾高气扬的主子身份消失了,晴雯也为自己找回了尊严,晴雯的自由个性和自身价值得到了认可和尊重。

(三)英勇果敢、心灵手巧。最能体现晴雯“风流灵巧”的是第52回“勇晴雯病补孔雀裘”,这一章节与撕扇一节遥相呼应,一撕一补,重在反映晴雯身上的那个“勇”字,也是她心灵手巧的最充分显现。贾母赏给宝玉一件产自俄罗斯国用孔雀毛捻成线后织成的雀金裘,这件披衣是一件非常珍贵的衣服,堪称稀世珍宝。不料宝玉刚披上就被手炉中迸出的炭火烧了一个指顶大的洞。恰巧第二天是正日子,老太太嘱咐了要穿去见她。宝玉心急火燎,让婆子拿出去缝补,能工巧匠们没有一个敢揽这个活。此时的晴雯正在生病,“只觉头重身轻,满眼金星乱迸,实实撑不住。待不做,又怕宝玉着急,少不得狠命咬牙捱着。”她带着病体,补不上三五针,便伏在枕上歇一会。即便这样,她还担心宝玉,见宝玉不过意,围着她打转转,急得央道:“小祖宗,你只管睡罢,再熬上半夜,明儿眼睛抠搂了,那可怎么好?”而她自己则撑到天明补完时,已经是精疲力竭。晴雯之所以拼命,纯粹是一种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豪侠之气,颇具“士为知己者死”的风度,难怪连作者曹雪芹都要称她为“勇晴雯”。在古代文献中,“勇”除了有勇敢、勇猛的意思,还有果敢决断的意思。晴雯抱病补裘,表现出了一种毫不动摇、坚决要把一件事情完成的性格,而这样的至情至性又是纯真无邪的。

(四)脾气暴烈、大胆叛逆。在“俏平儿情掩虾须镯”一节中,平儿曾说过晴雯“是块暴炭”,事实也正像平儿所想的那样。在第74回“抄检大观园”中,袭人秋纹之辈听闻抄检,吓得唯唯诺诺,开箱子,打包袱,听之任之,毫无怨言。再看看晴雯,先是不开箱,然后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朗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提着箱子,往地下一倒,将所有物尽都倒了出来”,这大胆的举措,连奴才“王善保家的也觉没趣”。这愤怒的一“掀”一“倒”,似当头一捧,不只击在了王善保家的身上,更击在王熙凤、王夫人等贾府政权统治者的身上,简直让他们“心惊肉跳”。脾气暴烈是晴雯性格中的负面东西,但是从另一个侧面上看,一个弱女子能把抗争的矛头直指黑暗的封建统治势力,实在是令人可叹可敬!

晴雯另一个性格特点就是具有反抗精神,具体来说就是她那英勇刚毅、蔑视权贵、敢怒敢言、坚贞不屈的叛逆性格,这在很多事中都能看出来。如在第77回“俏丫环抱屈天风流”中,晴雯被逐后“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但她仍是决不屈挠,决不向统治势力低头。她曾这样对宝玉说:“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我虽生得比别人好些,并没有私情勾引你,怎么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晴雯带着自己忠贞不渝的风骨,带着对统治势力满腔的愤恨,英勇悲壮地死了。临死前,她“将左手两根葱管一般的指甲齐根铰下”,并“将贴身穿着的一件旧红绫袄脱下”,一并交给宝玉收藏纪念,并坦然道:“回去他们看见了要问,不必撒谎,就说是我的。既担了虚名,越性如此,也不过这样了。”我想,这里的晴雯所谓的“他们”,不仅指袭人之流,当然也包括王熙凤和王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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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于 三、晴雯与其他红楼人物的性格比较

(一)晴雯与宝玉。宝玉生命途中志同道合的伴侣自然是黛玉,除她之外,宝玉最可信赖的人就是晴雯了。在《红楼梦》书中屡次表示出贾宝玉与薛宝钗的人生观之抵触,宝玉又总想挣脱袭人的束缚。因此宝玉尽可重视宝钗之才,羡慕宝钗之貌,享受袭人的服侍,承认袭人的尽心,可是他的内心深处,对宝钗、袭人是疏远的。麝月、秋纹、碧痕都是宝玉所说“袭人陶冶教育出来的”,那么除了晴雯,谁是真能和宝玉内心共鸣的呢?当宝玉挨打之后,急需有人去与黛玉一通消息,而这一使者,只有晴雯,也就足见宝玉心中晴雯的地位了。应该说,宝玉与晴雯名为主仆,实为精神上的朋友。宝玉所欣赏的就是晴雯身上自然、任性、无雕饰且毫不虚掩的那种独特气质。

(二)晴雯与黛玉。“晴为黛影”,这句话是有几分道理的。晴雯在相貌、气质以及命运上和黛玉都有几分相似之处。晴雯冰雪聪明,资质极佳,可惜她只是个丫鬟,没有资格学什么琴棋书画,否则才情不会在钗、黛二人之下。即便如此,她的针线在一大群心灵手巧的丫环之中还很出众的。晴雯的命运即为黛玉命运的暗示,她们二人的命运其实是殊途同归的。在第63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中,在场的丫环小姐全都占了花名,惟独没写晴雯占,因为林黛玉已经掣了一枝“芙蓉签”在手。在此曹雪芹已有意将二人命运统一,暗寓于芙蓉之中,即以芙蓉花代表黛、晴二人的共同命运。后来晴雯死了,宝玉悲痛地对黛玉说:“素日你又待她最厚”。在这一句话里,透露出来黛玉和晴雯的深厚感情,也说明在那封建堡垒里,这一对爱人和那一位朋友,在叛逆精神的契合上是紧紧结合在一起的。

当然,晴雯和黛玉的相似之处还可以找出很多,但个性的东西不能被共性掩盖。晴雯是晴雯,黛玉是黛玉,虽然晴雯在某些方面可以影射黛玉,但她并不等于黛玉,两个人有本质上的区别。如果说林黛玉是一株清雅绝俗的仙草,那么晴雯堪比草叶上的一颗露珠,映射仙草,却不等同与仙草。虽然两个人都可算是在尘世匆匆而过的世外仙姝,是清高寂寞的,但晴雯更为要强、勇敢、自尊,她从来没有向命运低过头。

(三)晴雯与袭人。宝玉显然是很喜欢晴雯的,并对晴雯似乎有些纵容。晴雯像是一匹没有上笼套的小马,而宝玉对她的纵容,就给她暂时提供了一片自由驰骋的天地。同时,她又像个娇纵的小孩子,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而不知道去掩饰。而袭人则更具一些成人的特征,处世比较温和、圆通、隐忍。她挨了宝玉的“窝心脚”,也不多说什么,这不禁让人有些怜悯。袭人没有太高的理想,她的目标很实际,那就是做宝玉的屋里人。因此,晴雯和袭人从内心来讲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只不过一个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感受,一个是把它压在心底罢了。晴雯自始至终都表现着被压迫在封建统治下反抗者的本质——骨气。晴雯性格中最明显最突出的特征是身居奴才的地位,却坚决反对奴才们掐媚主子、出卖自己的卑劣品质,简单地说,就是反奴性。这是袭人所不具备的。

(四)晴雯与探春。这两个人物之间可能没有过多的可比性,一个是小丫环,一个是大小姐,但两人都有对世俗的反抗,具体表现在“抄检大观园”中可见端倪。在王善保家的怀揣王夫人的旨意大摇大摆闯入大观园抄检时,独有晴雯不予配合。这对于急于以抄检来摆脱治家不严教子无方尴尬境地的王夫人来说,无疑是晴雯对她的一种挑战,一种极度的蔑视。而综观整个抄检过程,只有探春和晴雯敢于反抗抄检。探春的反抗也许还有着主子身份不容侵犯的优越感和对贾府封建家庭的失望。敢于以奴才身份公然反抗的唯有晴雯,甚至连一向“孤高傲僻”的林妹妹也不曾有什么反抗,实在是难得,也更映射出了晴雯人格的可贵之处。

四、晴雯悲剧命运探析

晴雯的命运是一个悲剧。悲剧局面的出现,除历史背景、社会环境等客观原因外,个人的性格、意志是否符合客观实际等主观原因也是造成悲剧的重要因素。晴雯出身低贱却渴望着平等与自由,这种“心”与“身”之间无法弥合的差距,构成了她性格与命运的对立和冲突,而这种“身”与“心”的不平衡状态使她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是值得人们深思的。

(一)晴雯的美丽是造成悲剧的直接原因。晴雯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最直接的原因就源于她的“风流灵巧”。本来,漂亮而又能干的女孩理应有更多生活的欢乐和美好的前程。无奈,晴雯生不逢时。在封建专制的社会中,在贾府那样的尊卑分明的环境里,一个丫头的“风流灵巧”恰恰又成了她悲剧命运的根源。也正是因为她的美丽,使她自恃过高,虚妄地追求着一种不切实际的平等。在等级制度森严的封建社会,她的这种反叛精神必将遭到统治阶级残酷的镇压。在晴雯被逐出大观园后,宝玉也曾哭着对袭人说:“我究竟不知晴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袭人道:“太太只嫌他生得太好了,未免轻佻些。太太是深知这样的美人似的人必不安静,所以恨嫌他,象我们这粗粗笨笨的倒好。”③这里自谦“粗笨”的袭人,倒是一下子击中了王夫人们心理。在她们的阶级偏见中,地位卑下的丫头生得太好了,就一定轻佻,这本身就是罪过,更何况美丽又有本事,那就是罪上加罪了。王夫人曾对贾母就晴雯的事说过:“有本事的人未免就有些调歪”④。她一一检示过大观园的丫头,凡不顺眼的都赶了出去。然后,到贾母处讲的却是晴雯得了“女儿痨”。她不敢说晴雯有什么行为不端处,是因为知道贾母将晴雯放在大观园的道理,贾母信得过晴雯的清白。如此一来,贾母虽着实惋惜一回,也是没有法子了。至此,我们也终于明白了“风流灵巧”的晴雯,会如此“招人怨”到必将其置之死地而后快了。

(二)晴雯的叛逆是造成悲剧的间接原因。专制制度从来是“顺民性格”的制造者,对于被他们奴役的人来说,就只能顺从、安分、规规矩矩,倘有任何些许反叛,都会被当作大逆不道而加以拒杀,千百年来等级森严的社会制度麻木了多少渴望发展的灵魂。鲁迅曾说:“自己明知道是奴隶,打熬着,并且不平着,挣扎着,一面‘意图’挣扎,以至于实行挣扎的,即使暂时失败,还是套上镣铐罢,他却不过是单单的奴隶。如果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赞叹、抚摸、陶醉,那可简直是万劫不复的奴才了,他使自己和别人永远安住于这生活。”⑤在“抄检大观园”时,晴雯的这种性格与心态表现得更为充分。她的这种大胆反抗,表面上虽然是对着王善保家的,实际上她倒出的绝不仅仅是对这一恶奴的怒气,其中也还包括王夫人。所以当王善保家的抬出王夫人这一“尊神”来震慑压服她的时候,她更加怒火中烧,反映着王善保家的的脸说道:“你说你是太太打发来的,我还是太太打发来的呢!太太那边的人我都见过,就只没看见你这么个有头有脸大管事的奶奶!”⑥可以说,“反抄检”是表现晴雯悲剧性格最动人篇章。就是晴雯疾恶如仇、心直口快,具有反抗精神的这种性格,使千百读者为之赞叹,也正是她这种特力独行的性格,导致了她最后可悲而凄婉地死。一个小人物,要想快意人生,简直是一种奢望,晴雯的失败就在这里。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晴雯那与封建礼教格格不入的个性,最终招致了封建卫道者的诽谤污蔑,从而断送了她美丽青春的生命,只留下多情公子的一番牵念。

(三)令人窒息的封建制度是造成悲剧的根本原因。奴婢制度是一种萎缩了的奴隶制度,是封建社会的副产物及补充。清代中叶,蓄奴现象较为严重,《红楼梦》对此作了大量的揭露。贾府的奴婢很多,主要来源有两种:一种是所谓的世代袭传的“家生子”,另一种是因偿还不起债务而被迫出卖的。晴雯就属于后一种。奴婢们的反抗斗争是令主子们“心惊肉跳”的,于是他们便利用手中的特有权力加以镇压,来维护其摇摇欲坠的统治,以便敬延残喘,“抄检大观园”即是镇压之开端。在这里,那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林妹妹的”晴雯,着实令王夫人恐慌了好一阵。其实,王夫人恐慌的并非晴雯模样标致,“有点像林妹妹”,而是她的叛逆性格可能“勾引坏了”宝玉,使宝玉“误入歧途”、“断了祖宗继业”,因而大肆屠戮,不仅驱逐了晴雯,而且“洗劫”了怡红院,“净化”了宝玉身边的人,最终将悲剧扩大延伸,冷酷凶残地拆散了“木石姻缘”的宝玉和黛玉。但是,他们的疯狂和暴虐,正好表现他们色厉内荏的本质,也为他们自己的覆灭敲响了丧钟。晴雯结局是悲惨的,她在传统势力与邪恶势力的双重打击下,她纯洁、清白的生命承受不起,终于成了彻底的牺牲者,成了曹雪芹笔下受屈辱最大的一位女性。晴雯“心比天高”的自我追求,终难超越“身为下贱”的社会地位的牵制,最终成为现实社会的牺牲品,引起我们深深的同情和对社会历史深深的反思。

五、结论

晴雯是美丽的,又是天真无邪、自尊自爱、大胆叛逆的。她有天使的脸庞,芙蓉花的婷婷玉立,她是大观园中最美丽、最光彩照人的丫环。晴雯在平时的生活中,她活泼好动;在别人有困难时,她会热情帮助;在尊严受到侵犯时,她会毫不犹豫地去捍卫。在这些当时的环境、当时的社会是非常难得,非常可贵的。晴雯的这种鲜明个性不知赢得了多少读者的喜爱和敬佩,可在当时的社会却容不下这样一个天真活泼、追求自由的女孩儿,最终沦为社会的牺牲品。她个人的性格、意志是否符合客观实际等主观原因是造成悲剧的重要因素,而最魁祸首是当时腐朽的封建制度。一个活泼的、“不合规矩”的女子,纵然天真可爱,在当时的社会注定了是要被摧残的。晴雯是死了,但她有知己为她伤心落泪,为她撰写诔文,又有作者为她安排一个司掌芙蓉花神的浪漫归宿。她的死,不仅仅是贾宝玉的悲哀,更是当时那个时代的悲哀,是那个时代对真、善、美的无情摧残的悲哀!

释:

①—④、⑥自《红楼梦》曹雪芹、高鹗著 浙江古籍出版社 2005年2月第一版

⑤自《鲁迅全集(第4卷)》 鲁迅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1年

参考文献

红楼梦艺术论文篇(2)

[1]曹雪芹,高鹗著,李全华.标点《红楼梦》通行本[M].岳麓书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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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周汝昌.周汝昌点评红楼梦[M].团结出版社,2004.

红楼梦论文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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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论文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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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周昌汝《红楼小讲》,北京出版社,2009.

[3]周昌汝《红楼十二层》,书海出版社,2005.

[4]俞平伯《红楼梦辨》,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红楼梦艺术论文篇(3)

一 《红楼梦》的艺术品质与文学经典第一极

《红楼梦》作为中国十八世纪的一部古典小说,其后成为文学经典的“长青树”,首先是它的艺术品质非同寻常。它所描写的是当时一个大家族的兴衰和一个爱情悲剧,题材并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但他的描写、叙事和抒情,却带有高度的艺术印记。

《红楼梦》的艺术品质可以就以下四点来谈:

1、《红楼梦》艺术描写的重大突破。它把客观性的描写和主观性的描写艺术地融合在一起。《红楼梦》对生活的描写,就像生活本身那样原始、丰富、多样和复杂,可以说达到了浑然天成的地步。虽然大体而言《红楼梦》只写了一个大家族的生活,但涉及的生活面是很宽的。我们甚至于可以说,生活有多么辽阔,《红楼梦》描写的世界就有多么辽阔。问题还不完全在作者反映生活的辽阔上面,而更在对待生活的忠实把握上面。即作者尊重生活固有的逻辑去写,“尊重”笔下每一个人物自身的性格轨迹,不把他们当傀儡,不把自己的好恶强加到人物上面,随意进行褒贬,哪怕就是对贾政、王夫人、王熙凤作者也能很客观地加以对待,让他们说他们所说,做他们所做,充分写出了他们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不论作者同情谁,厌恶谁,决不把自己的感情倾向表露出来。作者喜爱林黛玉、贾宝玉、晴雯、鸳鸯等,但他尽力把这种喜爱隐藏起来;作者厌恶贾母、贾赦、贾珍、贾琏、王熙凤、薛宝钗等,他也尽力把这种厌恶隐藏起来。诚如曹雪芹自己所说的:“其间离合悲欢,兴衰际遇,俱是按迹循踪,不敢稍加穿?,至失其真。”

《红楼梦》描写的客观性又不是“冷”的,它是“热”的。或者说它的描写又是最主观的,因为作者把自己对生活的诗情画意的审美体验,充分地艺术地渗透进对生活的描写中,形成了“冷眼深情”的艺术特征。或者说,作者通过对描写素材的进行了熔铸和提炼,加以审美化和诗化,似乎每一回都留下了曹雪芹诗人的体温,灌注了他的心血,让人感受到所描写的一切都是有生命的,生气勃勃的,趣味盎然的,读者不能不为他的描写所感染和感动。诚如作者自己所云:“字字看来都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这“字字是血”我们可以《红楼梦》中从字里行间体会出来。

最客观又是最主观,在《红楼梦》中形成了一个具有张力的冷眼深情般的艺术悖论,正是这艺术悖论,是《红楼梦》的生活世界既超越了客观的世界,又超越了主观的世界,真正寻找到艺术的世界。

2、“言情”小说模式的重大突破。中国古代描写爱情的小说很多,为什么这许多爱情小说都经不起历史和时间的筛选,《红楼梦》独能“脱颖而出”,二百多年来赢得无数读者的青睐,在文学史上获得崇高的地位,成为永远不被摧垮的文学经典呢?这里我觉得有三点是其他言情小说无法达到的:第一,《红楼梦》创造了言情小说的新范式。我们注意到,此前的小说、戏剧和诗歌也有不少描写爱情的优美篇章。但是,其范式是这样的:“才子”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了“佳人”,或倒过来“佳人”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了“才子”,两人一见倾心,瞬间产生了感情,于是暗中传递消息,表达彼此爱慕之心。但他们的心思或行动终于被人发现,因为违反礼教而受到阻绕,“必旁添一小人拨乱其间”,彼此相思、痛苦,其状十分令人同情。最后必是“才子”科甲及第,一般是中了状元,皇上知道了事情原委,终于赐婚,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范式的写法构成了一个“文学社会”,如著名的《西厢记》、《牡丹亭》等,都属于这个“文学社会”,连朝鲜的《春香传》也无比如此。更不要说那些比这些作品更差的言情作品。有清一代所产生的言情、人情世态、才子佳人小说很多,如《林兰香》、《金云翘传》、《女开科》、《平山冷燕》、《情梦拆》、《风流配》、《春柳莺》、《玉娇梨》、《好逑传》、《吴江雪》、《定情人》、《玉之玑》、《赛红丝》、《锦香亭》等等,这些作品都是这样或那样地重复这个范式,而落入窠臼,逐渐湮没无闻。在这个范式里面所演出的各种各样的小说的意义都是有限的。《红楼梦》则冲破了这个陈旧的“范式”,开创了言情小说的“新范式”:贾宝玉与林黛玉则因经过长期的相互了解,并因都反对“仕途经济”而相互爱慕。可他们的爱情终因违背了封建礼教的规定而遭到封建卫道士的扼杀而失败,并酿成了悲剧。林黛玉死了,贾宝玉出家了。这个爱情“新范式”的要点是:男女主人公的相爱乃是由于共同的思想感情的基础,和相互之间长期的了解和爱慕,但由于反人性势力的压迫或由于无法避免的原因,最终造成了悲剧。这个新范式容纳了现代爱情悲剧的要素,因而具有现代意义。实际上,《红楼梦》的爱情新范式一经流行,那种“才子佳人”式的“文学社会”就被拆解,而一个以《红楼梦》言情新范式的故事框架的“文学社会”就被确立起来。不论哪为作家,只要他写的是现代的爱情悲剧,就自觉不自觉地、或多或少地加入《红楼梦》新范式的“文学社会”中。鲁迅的《伤逝》、张爱玲的《金锁记》、鲁彦周的《天云山传奇》,差不多都是《红楼梦》新范式的变异。可以肯定,我们今后还会有新的“爱情小说”,特别是爱情悲剧,不论如何创造,很难跳出《红楼梦》新范式的“窠臼”,真是写不完的《红楼梦》。

3、典型、意境和意象同时并现。一般的作品或者创造典型,或者营构意境,或者塑造意象。唯有《红楼梦》三者兼而有之。《红楼梦》创造了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王熙凤等许多典型,已经是十分可贵。但同样可贵的是,它还营造诗一般的意境.读者走进大观园,就会走进有情景交融所构成的或热烈或温馨或凄凉的或悲哀的意境中,让人体验到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情感,使人达到物我皆忘的境界。在《红楼梦》还有那奇怪的写满字的石头,有绛珠草,有贾宝玉生下来就挂在脖子上的玉,有“太虚幻境”,有“正册”、“副册”……这些象征意象,给人以扑朔迷离之感,其中的文化和哲学意味都耐人寻味,至今仍是未能解开之谜。典型属于“知”的领域,意境属于“情”的领域,意象属于“意”的领域,《红楼梦》是人的全部心理功能的全部展开,是人的智慧的结晶。

4、汉语白话的成熟形态。《红楼梦》所使用的语言是白话。它的白话是最纯净的,最典范的,最丰富的,最生动的,最具有表现力的。《红楼梦》之前,没有产生这样的白话;《红楼梦》之后,白话则因受东洋和西洋文化与语言的影响,各种意识形态的影响,遭到各种“标准化”的影响,而遭到“污染”,失去了纯净的丰富的品质。我们现在很难想象还有谁能超越曹雪芹用纯熟的白话写出新的小说来。

以上四点,是我对《红楼梦》艺术品质的看法,应该说多数人都这样那样地肯定过《红楼梦》的文学价值。只有著名的“红学”家之一的胡适尽管拿《红楼梦》的考证来宣传他的研究方法,可他对《红楼梦》的文学价值缺乏认识的,甚至认为“《红楼梦》在思想上比不上《儒林外史》,在文学技巧上比不上《海上花》(韩子云),也比不上《儒林外史》??也可以说,还比不上《老残游记》。”①这只能证明胡适并不十分懂文学或他持有文学偏见。他的这些说法与鲁迅等绝大多数人的看法相反,因此他的观点无法掩盖《红楼梦》的艺术光辉。

文学经典有两极:一极是作品的艺术品质,即作品的艺术原创性、意义的丰富性、艺术描写的特点、艺术展现的辽阔空间和艺术语言的生动性等。只有高度的艺术品质所产生的艺术魅力,才能征服一代又一代的接受者。这才能保证作品经得起历史和时间的冲刷而作为文学经典保留下来。一部艺术品质不高的作品,可能因一时的权力推崇和意识形态的推波助澜而喧嚣一时而成为经典,一旦推崇它的权力和意识形态过去,那么它就必然要跌回非经典的地位。《红楼梦》之所以能成为文学经典的长青树,是因为它的艺术品质这一极是经得起严格的审美检验的。离开这艺术品质这一极,无论谁权力多大,鼓吹得多么卖力,都无法保证《红楼梦》的文学经典地位。

二 “红学”与文学经典第二极

文学经典的成立不仅需要文本的艺术品质第一极,还需要“文本接受”这第二极。如同“接受美学”所阐明的那样,当一个文本未被阅读之前,还不能成为审美对象,文本的艺术品质再高,也是没有意义的。只有当文本被读者阅读之后,其艺术世界被具体化之后,那么文本才构成审美对象,才真正成为作品。对于文学经典来说,它必须经过历代作者的持久的阅读、评论和研究,特别被一些具有权力的人、具有学者资格的人所评论和研究。《红楼梦》成为文学经典的长青树,就是它的艺术品质被众多读者所评论和研究,并非常幸运地形成了“红学”,从而使这第二极变得十分强大。因此考察几代“红学”及其背后的意识形态,考察它们从哪个角度切入《红楼梦》的艺术世界,对于解开《红楼梦》的文学经典长青树之谜,是十分重要的。

然而,要做到这一点,还需要从《红楼梦》的意义空间说起。《红楼梦》实际上围绕着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悲剧,描写了一个大家族贾府由烈火烹油之盛到“落了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般衰败的过程。中国封建社会是由家族为单元的。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意味着,“家??国??天下”是一个链条,可以透过一个“家”看一个“国”,透过一个“家”与“国”再看一个“天下”。这样,曹雪芹的《红楼梦》由家族描写所展开社会生活的广度和深度都远远超越了许多小说。从这一个意义上看,《红楼梦》历史地具体地生动地描写了一个“家族”,其意义的多义必然是多元的,说不尽的。人们必然可以从中解读出不同的东西来。诚如鲁迅所言:对于《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②

大家知道,乾隆年间,曹雪芹家道中落后,他在北京住了下来,化了十年时间,默默无闻写出了《红楼梦》前八十回,正如他自己所言“字字看来都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乾隆56年(1791年),高鹗续成了120回本,并两度印刷。在冲破了封建统治阶级以“”为名最初的“焚书毁版”灾难之后,《红楼梦》开始盛行,遍及海内。当时有“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是枉然”。此后,有所谓“索引派”的“旧红学”的解释,有胡适、俞平伯的考证派的所谓“自叙传”观点“新红学”,有1954年受到支持的“革命红学”,还有更为激进的“”红学,有“”后的五花八门的新新红学,……,虽然对《红楼梦》的意义发生了争论,各种意识形态在这里角力,赋予《红楼梦》各不相同的意义,但它们都不能不说是这样或那样地抓住了《红楼梦》部分意义,而《红楼梦》作为“文学经典”地位则不但始终没有受到冲击,反而在争论中更更见灿烂和辉煌。各种意识形态都承认《红楼梦》是文学经典,都从《红楼梦》里发现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而且都有其一定的理由和说服力。这难道是偶然的吗?这说明了作品本身的辽阔意义空间,引来不同读者对文本的不同接受,这是《红楼梦》建构为文学经典的另一极。

那么,具体说来,各派“红学”都是如何来接受和阐释《红楼梦》的呢?这种阐释是否都是勉强的?他们把自己的意识形态投射给《红楼梦》的时候,根据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们首先来看最早产生的“索引派”。“红学”中的索引派是把《红楼梦》中的本事与历史上某些实有的人物与事件相互比附。那么这种比附是否能从《红楼梦》的描写中找到它的道理呢?原来红学索引派的产生确有作品本身的某些原因。《红楼梦》第一回引作者的话说:“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余,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裤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谈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虽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笔墨者.虽我未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云云。此回中凡用‘梦’用‘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这段话对于一般的读者可能会觉得毫无疑义。但对于研究《红楼梦》的人来说,其意义是巨大的。作品中的确有“甄士隐”和“贾雨村”两个线索人物,看来作者的确是把真事隐去了,用假语村言写出来了,那么作者隐去的“真事”是什么呢?这就不能不使人去推测而想揭示其真事。其中又有“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裤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谈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等忏悔的话,似乎用此书回忆一个曾经兴盛过的家族的往事。这样,就怪不得有人去猜测这是否是写清初一个大家族的兴衰过程。于是早期索引派的“明珠家事”说、“傅恒家事”说、“和坤家事”说、“张侯家事”说相继问世。这些索引派总是通过小说人物与现实人物的所谓“关合处”,使小说与历史构成某种“互文”关系。

“红学”索引派的文化蕴含在于古文章的一种风尚,即所谓“文人感事,隐语为多;君子忧时,变风将作”。就是说,文章做法有隐有显,隐是一层,显又是一层。隐为谜底,显为谜。用今天的话来说,即通过文章的隐语来暗指某人某事,已发泄心中的感情,成为一种文化传统。所以索引派对于《红楼梦》的“真事隐去”、“贾语村言”特别加以关注,并由此切入展开对《红楼梦》的影射对象的解读,是有一定根据的,是中国写作传统的一种延续,根本不为足怪。至于说到后期的索引派,如蔡元培的《石头记索引》,明确提出《红楼梦》是一部政治小说,就更有另一重理由。那就是“排满”。蔡氏认为,《红楼梦》的作者“持民主主义甚挚”,“书中本事在吊明之亡,揭清之失,而尤以汉族名士仕清者寓痛惜之义”。如“书中红字多影朱字,朱者明也,汉也。”即“红”字影“朱明”王朝;“宝玉有爱红之癖,言以满人而爱汉族文化也;好吃人口上胭脂,言拾汉人唾也;小说中之人都以生活中人为依据,并有象征的作用,如贾宝玉“言伪朝之帝系也;宝渔者,传玉玺之义也,即指胤初。”③这种解读中已经隐含“反满”的意识形态,这对于“反满”、“反清王朝”的一代知识分子来说,自有他们的批评眼光,也与《红楼梦》所写的事件与细节有某些“暗合”。

“五四”新文化运动后,胡适、俞平伯的曹雪芹“自叙”说,相对于索引派的“旧红学”,被称为“新红学”。他们认为《红楼梦》是作者的“自传”。他们通过大量的曹雪芹家世的考证,力图说明《红楼梦》所写的人与事不过是曹雪芹自身的家世,是他的亲历亲闻亲见。应该说,这种“新红学”是有一定根据的。从大量的考证来看,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是当时政府的重要官员,曾任“江宁织造”,很有权势也很富有,但后来获罪,最终被抄家,全家被勒令回北京。家族的这一由盛而衰的变故,对于少年的曹雪芹印象极深,体验极深,严重影响其日后的人生出路。 “新红学”从考证《红楼梦》作者的身世出发,得出结论:“《红楼梦》是一部隐去真事的自叙,里面的甄、贾两宝玉,即是曹雪芹自己的化身,甄贾两府即是当日曹家的影子。”④作者以“自然主义”之笔墨,展现了一个封建世家由盛及衰的过程。这应该是一种“洞见”,它揭开了《红楼梦》“写实”的精神⑤,揭开了作品所展现的艺术世界与作者亲历亲闻、切身体验的密切关系,认为可以从曹雪芹家事的考证中,获得了解《红楼梦》的钥匙,为《红楼梦》的研究开辟了新路。胡适和俞平伯的“自传”说与《红楼梦》所描写的场景大体契合,也就具有了相当的价值。当然,这种研究是具有“五四”时代的意识形态性的,即从“五四”的新精神,特别是“个性解放”出发,更多关怀个人的身世变化,而与“索引派”往往关心影射某个家族不同。

1954年在批判胡适唯心主义的运动中,胡适和俞平伯的“新红学”遭到严厉的批判。而当时青年教师李希凡、蓝翎为代表的“革命红学”观点则得到的支持。从今天的观点看,对胡适、俞平伯的“新红学”的批判并不恰当。“新红学”一派观点完全可以存在和继续发展。但我们这样说的时候,又不能否定以李希凡、蓝翎为代表的“革命红学”。李希凡、蓝翎的“红学”观点当然是充满政治意识形态含义的,那就是到了封建社会运转到了后期,封建贵族阶级已经不配有更好的命运,他们的没落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但是从这种意识形态催化出来的“革命红学”,也自有合理之处,也贴近作品本身,也成为一种“洞见”。李希凡、蓝翎最早的评红论文《关于〈红楼梦简论〉及其他》⑥写道:“红楼梦出现在满清帝国的乾隆盛世,并不是偶然的现象。乾隆时代正是满清王朝行将衰落的前奏曲。在这一巨变中注定了封建官僚地主阶级不可避免的死亡命运。这恶兆首先是有腐朽的封建统治集团内部的崩溃开始。曹雪芹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他的封建官僚家庭在这时代的转变中崩溃了,使他不得不过着贫苦的生活。自然,作为在富贵荣华中生长起来的曹公子,在‘贫穷难耐的凄凉’的生活中,对‘当年笏满床’的盛世是不无惋惜怀念的。作者通过书中许多人物的对白,时常流露出追怀往昔的哀感,这正是作者世界观中的矛盾所在。像其他伟大的现实主义大师一样,曹雪芹的同情虽然‘是在注定要灭亡的那个阶级方面’,但是他从自己的家庭遭遇和亲身生活体验中已预感到本阶级必然灭亡的历史命运。他将这种预感和封建统治集团内部崩溃的活生生的现实,以完整的艺术形象体现在红楼梦中。把封建官僚地主内部腐朽透顶的生活真实地暴露出来,表现出它必然崩溃的原因。作者用这幅生动的典型的现实生活的图画埋葬了封建统治阶级的历史命运。尽管这是一首挽歌,也丝毫未减低它的价值。”我之所以要不厌其烦地引用这段话,是因为从这段话中我们可以概括出“革命红学”的基本观点:1、腐朽的封建统治阶级必然灭亡论;2、阶级论;3、作者亲身体验论;4、挽歌论;5、现实主义论。应该说,“革命红学”的这些观点几乎统治了半个世纪,至今仍有它的价值,这是为什么呢?显然,这些观念尽管是充满政治意识形态的,但也是符合作品的实际的。从《红楼梦》具体感性的描写中,我们的确可以看到“封建统治集团内部崩溃的活生生的现实”,的确可以感受到作者用一幅“生动的典型的现实生活的图画埋葬了封建统治阶级的历史命运”,的确可以感到作者的描绘是“从自己的家庭遭遇和亲身生活体验”得来的,的确感到这是作者为自己所同情的阶级唱起了“一首挽歌”,的确可以感到作者整个描写是“现实主义”的。特别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关于作者亲身体验的观点,与胡适、俞平伯的“新红学”观点并无二致,实际上是把“新红学”的考证的结果原本地接受过来,这说明了“革命红学”与“新红学”之间的联系,而且是密切的联系。

从索引派的“旧红学”到“新红学”,再到“革命红学”,它们的意识形态的支持是完全不同的,“索引派”背后的封建社会写作文化传统,或者是“反满”的意识形态;“新红学”背后的意识形态是“五四”时期所形成的启蒙主义思想,“革命红学”背后的意识形态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马克思主义阶级论和唯物史观,但它们都支持《红楼梦》作为文学经典,都形成了对于《红楼梦》经典的“洞见”,都揭示出《红楼梦》所蕴含的某种意义。不同意识形态却都支持同一部文学经典,这种现象说明了什么?首先,这三者都指向“一个家族的兴衰”,可见“家族的兴衰”对于中国社会历史面貌的一种缩影,具有广阔的意义空间,不同的观点都可以从“家族的兴衰”中作出不同的解读。当然,描写家族的兴衰的作品不止《红楼梦》一部,还有别的作品也写“家族的兴衰”,为什么就不能获得与《红楼梦》相同或相似的阅读效果呢?

当然,这与《红楼梦》的艺术品质相关,与《红楼梦》的意义空间是否辽阔相关;但更为重要的是与文本接受状况相关。文本接受的权威性、普及性很重要。像《红楼梦》接受的权威性和普及性,是任何作品无法比拟的。如索引派的存在,与乾隆的阅读参与有关。索引派中的“明珠家事”说,广为流传,据说与乾隆有关。据《能静居笔记》作者赵烈文回忆,他曾听说过:“曹雪芹《红楼梦》,高庙末年,和坤以呈上,然不知所止。高庙阅而然之,曰:‘此盖明珠家事也。’”⑦这条记载的可靠性如何,很难断定。但起码有此传说,则是无疑的。另外对《红楼梦》的阅读、评论是大家都知道的,以他领袖地位和在国内外的崇高的威望,他的正面阅读参与和文本接受,使《红楼梦》的文学经典地位更为稳固,也是在情理中的。“新红学”的创始人也非平凡之辈,胡适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领导人之一,在学术界颇有影响。更令曹雪芹感到幸运的是,他的《红楼梦》获得普通百姓的欣赏,自一百二十回的程甲和程乙本印出来后,不胫而走,红楼故事几乎家喻户晓。这就回答了为何以一个“家族的兴衰”的故事写的小说,而获得大家都认同为经典原因。由此也说明,政治意识形态对于文学经典的建构,不完全都是负面的,不都是偏见,有时候倒构成一种研究的视野,而生发出对经典作品的一种真知灼见,那种认为意识形态只是一味“操控”的看法并不是完全妥当的。

三 《红楼梦》研究视野与文学经典化两极的连接

前面我们以《红楼梦》研究为个案,阐明了文学经典化的两极。但是“艺术品质”这一极与“文本接受”这一极不能连接的话,那么文学经典的建构仍然是不可能的。那么文学经典化这两极如何才能连接呢?这是一个必须进一步探讨的问题。我们知道有不少作品艺术品质并不差,但因文本接受情况不好,而不能成为经典。反之,有些著作文本接受情况很好,却因艺术品质差,而难以成为经典。这里的问题关键仍然是作品本身的思想意义是否开阔,可供挖掘的东西是否深厚,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某部作品是否“说不尽”,总之仍然要“回到文本本身”。只要是作品的思想意义无限辽阔,可供人们挖掘的东西很多,那么虽有意识形态风暴和文化权力的横行,也可能出现作品的意义“东方不亮西方亮”的情形,而在“文学经典”里立稳脚跟。最典型的就是西方的莎士比亚和中国的曹雪芹。如上所述,曹雪芹的《红楼梦》由于它所描写生活的广度和深度达到极致,艺术表现的客观性与主观性的所产生巨大张力等,因而是一部具有辽阔阐释空间的超越性的作品。它经得起不同意识形态的冲刷和解释,也经得起研究视角的探索与挖掘。换句话说,由于作品本身的艺术品质,它以多元的召唤结构,可以向各种研究视野敞开,从而形成文学经典化两极的对接。

“红学”流派除了上面所举的“旧红学”、“新红学”和“革命红学”之外,也许更重要的还有王国维开始的《红楼梦》批评,这种批评的视野和价值取向显出更为多样的形态,从这里也许我们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两极”连接的桥梁。

例如,王国维的《〈红楼梦〉评论》,与前述的索引派和考证派专从作品外部下功夫不同,它力图回到《红楼梦》自身的价值结构。王国维评论的视野是叔本华的生命哲学。曹雪芹乃中国18世纪作家,叔本华是德国19世纪哲学家,他们之间有何关系呢?曹雪芹的“色空”观念与叔本华的生命哲学有和关系呢?但是王国维在熟读了《红楼梦》之后,在理解了叔本华之后,终于在生活与欲与痛苦三者为一的生命哲学,与《红楼梦》“之人有与生活之欲相关者,无不与痛苦相始终”的现实之间,实现了一次顺理成章的连接。

又如,夏志清的《〈红楼梦〉里的爱与怜悯》一文,也是着眼于《红楼梦》的内部的“爱”与“情”的层面。但《红楼梦》的中的“爱”与“情”会与基督教的教义有联系吗?当然一般人根本不会从这个视野去考察《红楼梦》。然而,夏志清的上述文章就是从基督教的教义的视野对《红楼梦》作出诠释。夏志清说:“《红楼梦》虽是一部言情小说,它最终关怀的‘圣爱’(agape)原胜于‘爱’eros,是怜悯与同情远胜于。”这种诠释对于《红楼梦》提出的“”的确可以对接起来。

我们来说说王蒙的“红学”研究。我们读王蒙的《红搂启示录》,觉得王蒙把《红楼梦》读活了。似乎他把红搂人物和事件看成是我们身边的亲戚、朋友、同学、同行等,他似乎在评论《红楼梦》,又似乎在评论我们经历过的生活本身。为什么会这样呢?曹雪芹曾想到二百多年后,会有人这样来解读他的书吗?按照我的观察,王蒙是按照现实的人、人的生活来理解《红楼梦》的。在王蒙那里,生活里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到《红楼梦》中去寻找答案。印象非常深的是,他曾写了对王夫人的分析,我读后,就觉得他是对照某个年生的人和事来写的。但王蒙否认这一点。他说他只是照作品所反映的生活本来的样子分析王夫人。王蒙提问:“为什么《红楼梦》偏偏提供了歧义性?同是著名中国古典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怎么就没听说过被研究成‘密码’,‘缩微’,‘图是信息’?外国文学瑰宝多矣,怎么也没听说这种独特命运?”王蒙自己回答:“说来说去还是由于《红楼梦》相当全面、真实、丰富、准确、而又包罗万象地、规模宏大地反映了生活,反映了人。人们对《红楼梦》的兴趣就是对于世界、对于生活、对于人自身的兴趣。”⑧看来王蒙对于《红楼梦》的研究,也就是对于现实人生自身所存在问题的研究,他觉得红楼故事中的每一个人物,不过是现实生活中的一种角色。我们可以通过《红楼梦》种种人物来理解现实生活中的角色。王蒙的“红学”研究是通过人、生活本身在《红楼梦》文学经典两极之间搭起了一座桥梁。

上面所举三例,研究的视野完全不同,但都可以“艺术品质”和“文本接受”两极实现连接。这就说明对于文学经典化过程的两极,可能会因作品的不同而有不同的连接。我们不能肯定那种一概以外部的所谓权力作用、意识形态的“操控”的单一视野,来解释文学经典化问题。在文学经典化问题上,充分理解这两极及其连接是十分重要的。对于目前正在进行的文学经典问题的讨论,我们理应有更具说服力的精微的思考。

参考文献:

① 《胡适红楼梦研究论述全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290页。

② 鲁迅:《〈绛洞花主〉小引》,见《鲁迅全集》第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版,第419页。

③ 蔡元培《石头记索引》中认为:“《石头记》者,清康熙朝政治小说也。作者持民族主义甚挚。书中本事在吊明之亡,揭清之失,而尤于汉族名士仕清者寓痛惜之意。”见《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红楼梦卷》上,第319页,中华书局出版社1963年版。

④ 胡适:《红楼梦考证》(改定稿),《胡适红楼梦研究论述全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108页。

⑤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红楼梦》“盖叙述皆存本真,闻见悉所亲历,正因写实转成新鲜。”见《鲁迅全集》第8卷,第196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

红楼梦艺术论文篇(4)

在《红楼梦》中,曹雪芹先生所呈现给后世之人是的可以被用以养眼的优美画卷,可以被用以养耳的悠扬乐曲,可以被用以养身的美味食物,以及可以被用以养心的澄澈清明的精神世界,如此林林总总都将一个极具美学的世界展示给后来之人。而人们也是为了不断的寻求这种更加美好的事物,凭借着自身的灵明心性、道德本性及善良美好进行着更加极有神奇色彩及其实意义的多种创造,而这种创造绝非没有意义的,人类正是在这种永不间断的创造之中,逐渐的建立起了理想及信念等,净土之美就更加的成为了红楼美学之美的所在。

一、《红楼梦》概述

人们更多的时候将曹先生的《红楼梦》称之为红楼,这更多的反映着后世之人对该著作的喜爱。就普通的国人大众而言,无论识字与否,大致从懂事之日起就会熟知《红楼梦》中的经典片段,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在大观园里有个整天和女孩子厮混在一起衔玉而生的宝哥哥、有个人缘极好端庄富态的宝姐姐,还有个总是爱哭、常与宝玉闹脾气的林妹妹,这是人们对红楼梦最为基本的认识,《红楼梦》在芸芸众生的心目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就政治家而言,伟大的领域曾将《红楼梦》与我国的人口众多、地大物博相提并论,将其置于国宝级的高度上以使人们为此感到永久的骄傲,还倡议将其作为政治小说及历史小说来深入阅读,在众多的历史学家及政治学家中,喜爱《红楼梦》者并不鲜见。而在学术界之内,早已为专门从事《红楼梦》的相关研究工作而成立起了“红学”,就任何的著作而言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殊荣,曾有相关红学研究学者效仿“英国宁可失去女王王冠上的明珠-印度,也不可失去莎士比亚”的说法,提出了“中国宁可失去万里长城,也不可失去《红楼梦》!”该言论之下可能在初见时难以接受,但细想下来除了学者对其的钟爱之外,也有其另外的含义及道理所在,万里长城固然壮观,但毕竟是物质性的东西,终有一天会淹没的历史长河下的风雨之中,可《红楼梦》确是会永远屹立于国人心中永远不倒的精神珠峰。如此高的评价与赞赏是任何著作从来没有的殊荣,终其原因就是因为《红楼梦》的确具有着不凡的研究价值,其中的美学价值就是不可轻视的重要内容。

二、美学概述

美学作为一门学问是较为复杂和难缠的,曾有很多的美学研究人员对其争论不休,对美学的诸多看法及言论也是永无休止的,就曾有相关的美学教材中指出,很多人都知道美,但鲜有人知道美学,也有很多的人在不断的追求美,同样鲜有人去追求美学。将美学提升至如此的高度,更加的让人想弄清楚,这让众人弄不懂也不追求的美学,何以能够存在并保持顽强的生命力。在我国的经典论著中“有美无学”及西方的经典论著的“有美有学”,所共同强调的都是美的现实存在与普遍公认,美感多是人类明显的区别于动物的根本性的标志,诸多的创造也是依循美的规律所逐渐的发展下来的,无论关于美学的诸多阐述是怎样的种类繁多,甚至是自相矛盾,美的现实存在及人们对美的追求并不会受到来至美学争论的任何干扰。在美学研究的不断深化历程中,人们逐渐的提出了最带有个性及最带有文化本质的审美要求,普遍的认为唯有优秀的艺术作品才能够真正的唤起人们审美的高峰体验,而《红楼梦》当之无愧的就可以成为这种能够最大程度的张扬个性及焕发文化光彩的著作。进行曹雪芹先生的《红楼梦》的艺术创作实践的研讨,就充分体现美学所具有的人踪及人气的特性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将曹雪芹先生的《红楼梦》艺术实践提升至美学哲学的高度,进行红楼美学研究显然已具备其可行性与必要性。

三、《红楼梦》中有美学

一本文学名著何以被称其为美学,又是怎样的著作才能成为学美的研究重点呢?就其广泛意义而言,将美能够融洽的孕育在内的实体就可构成美学具体的研究对象,使美成为美学具备着其具体性,而让美学研究有了物质性的实体落脚点。基于这一理论和概念,而能够孕育美的实体很多,单纯的强调美学的具体性,也会在某种程度上造成大家都可为美学这种非常混沌的局面,此时,蔡和森先生关于美学的相关言论就非常的重要了,《红楼梦》作为小说著作,它还必须是诗、是无声的音乐、是种能够包罗万象的承载体,只有这样才能将其提升至抒情哲学的高度上,美学要能够从任何的一方或一点进入,而一旦进入之后将不能固留在某点或某方面上,否则将难称其为美学,也只是具体的学,诚如心理学、艺术学及文化学等,在一方或一点进入之后依然可以感受到来至其他方面及其他点位的无形的张力,才可将其称之为美学。就其中的方、点、进入等可进行自我理解,进行适当的变通化与模糊化,只需进行美感形态之间的相辅相成以及多种美感形态所共同作用的综合性的效应,“红楼美学”这一概念的提出便是基于美的张力。

因此,并非所有的文学著作都具备成为美学研究对象的可能,而《红楼梦》却因其作品所呈现出的气象万千、博大精深的特点,创造出了活力张扬的艺术空间,使自身具备着可由具体之学上升为美学哲学的可能。就如《红楼梦》而言吧,在大观园中是找不到红楼的,只有在怡红院内才有,但我们又处处可见红楼,这主要是因为曹雪芹先生立意将其经营成著作中的一种意象,该“楼”是人们心中的楼,它默许并承载着许多不可述的事、不可言的理,并与作为贾宝玉来处的青埂峰进行着相互之间的照应,该“楼”是红尘与彼岸的象征,在贾府之中逐渐的开拓建立着属于自己的地基,为进行世俗尘埃的吐纳及芸芸众生的庇护开辟别样的疆土。曹雪芹先生将其对世俗社会的看法,与悄然凝思中内化于红楼世界之中,将封建社会末期的生活画卷及社会画卷全力展示在后人的面前。兴致盎然的从大荒山无稽崖而来的贾宝玉,却在这有着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之称的红楼世界中发现“无立足境”,人生的大喜也就逐渐的淡化为大悲,并在一僧一道的引渡之下重新回到了青埂峰中,在该段历程中曹雪芹也由似傻如狂的呐喊之后,转入无尽的彷徨之中,在其红楼意象面临出现难以愈合的裂痕及呈现将倾之势时,他面临着继续沉溺还是尽早抽身的两难选择,在其说不出话的时刻,冥想与沉思不断的涌现与形成,而太虚幻境中的沉寂及宁静也不断的向其招手,在无梦之梦之中借用警幻仙姑的口,给红楼进行了点睛之笔,着意的添加了一个梦字,在这渺然若化、气象万千的画面之后隐藏着如禅的意境,已足以引发诸多美学家进行不断的哲学深思。

与此同时,《红楼梦》还是一部可以媲美莎士比亚的悲剧的大悲剧,进行悲剧研究是开展美学研究的一项重要研究内容,在《红楼梦》的艺术创造实践中,曹雪芹先生对悲剧理论进行了纵向的开挖及深入的拓展,为悲剧理论提供了更大的思想张力。而恩格斯曾就悲剧做出过解释,强调着历史的必然要求使其在实际上不可能成为现实便产生了悲剧。在《红楼梦》中曹雪芹所写的悲剧却呈现出“万艳同悲、千红一哭”的场面,不但将林黛玉及晴雯等定义为悲剧性的角色,就连王熙凤及薛宝钗也同样的成为了悲剧角色,如果此时依然使用恩格斯关于悲剧的定义来衡量显然是不够周全及准确的,毕竟在塑造王熙凤及薛宝钗这些形象的过程中,并没有凸显出历史的必然性来,而此时鲁迅先生关于悲剧的定义就更加的贴切了,悲剧是将人生中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而这里所强调的是人生有价值的东西并非单纯的指有价值的人,以此来进行王熙凤及薛宝钗等悲剧人物的解释就更加的准确了,毕竟曹雪芹笔下的好人并非完完全全的好人,而坏人也并非完完全全的坏人,像王熙凤与薛宝钗等人的身上也具有着某些有价值的东西,例如王熙凤对女性尊严的维护,在协理宁国府中所表现出的女性的卓越才能等,这些有价值的东西在封建制度与封建礼教的冲击下被异化并毁灭,使其人生带有较强的悲剧性色彩。在这一点上鲁迅先生与曹雪芹先生是心意相通的,共同提出并展现出了更加具有中国色彩的悲剧观念及悲剧意识,给美学研究家以耳目一新的感觉。另外,曹雪芹先生打破了文学著作常循的团圆主义的写作路线,以不瞒不骗、不虚不妄的笔调书写人生真实的悲剧,摒弃了西方的悲剧作家所崇尚的书写伟大人物的灭亡的悲剧论,集中笔力进行社会生活中常态化的人物事件的描写,以近乎不存在的事情的悲剧性创造一种独特的悲剧之美,极具艺术的独创性质,使得悲剧理论及美学理论具有着更为广阔的内涵。

人物性格永远是理想艺术的重点及真正的表现中心,在整部《红楼梦》中关于人物性格的书写可称之为达到了登峰造极的高度。撇开林黛玉、薛宝钗、王熙凤、晴雯、袭人等关键人物形象的塑造,就连笔墨不多的焦大、傻大姐等人物性格的塑造,也可称之为世界范围内艺术形象塑造中的典范,焦大的醉骂、傻大姐的傻笑却使众多头脑看似清醒的人感受到内心的震撼,更给所有的人以当头棒喝,使得人生舞台上无论演技如何纯熟的各种角色都为之感到汗颜与羞愧。鲁迅曾将焦大放置于历史波涛及政治棋局的视角下去研究,将其称之为贾府内的屈原,“举世混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性格使得著作的艺术形式更加的具有张力及活力。在《红楼梦》中所有的人物都有其独立的性格世界,单一而杂多的性格素质在不断的相互渗透与凝聚,并在不断的运动中迸发出逻辑性更强的性格力量,使得后世的研究人员只能以生命哲学的角度及思维对其进行考察与研究。就“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的贾宝玉而言,曹雪芹借助书中老学究贾雨村将其描述为“若非多读书识事,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参元之力者,不能知也。”可见依循一般艺术学的解读思路等是没有办法对贾宝玉的性格进行全面透彻的解读的,只有在尽知了事物的原理之后,才能真正的对该人物性格的内涵及来历有较为全面的认识及理解,而这样的高度定会引起美学研究家的兴趣。

总结:

《红楼梦》终究是部小说,在进行相关的美学研究的过程中,其具体的研究方法必将不同于传统的哲学论著的研究,结合该著作将说的艺术与听的艺术已完全的演化为写的艺术及读的艺术的特点,开展红楼美学的深入研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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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艺术论文篇(5)

十八世纪,《红楼梦》横空出世,其巨大冲击波绵延不绝,形成“红学”,红学有旧红学、新红学、当代红学之分,当代红学总体而言延续了三大学脉:一是王国维1904年的《红楼梦评论》为代表的跨文化背景下的思想哲学研究;二是胡适1921年的《红楼梦考证》为代表的考据学研究;三是俞平伯1922年的《红楼梦辩》为代表的从考据学转向文学本身的研究。尽管胡适后来屡遭批判,但考证之学成果丰硕,而由王、俞开创的两大学脉却衰弱不振,缺乏强有力的嗣响。20世纪是考据学、社会学与文化学为红学研究主流,文学文本研究一直受到忽视、压抑而处于边缘状态。

1976到1979年,随着对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开始了一场思想解放运动,红学研究也呈现出逐渐向文本本身回归的变化,学者们的目光逐渐回到了对《红楼梦》文本本身的内容、价值的探讨上,虽然不少红学研究的文章还没跳出中形成的老套路,仍不能完全摆脱运用阶级话语的分析,但较之于时期的“政治红学”,这种研究的回归仍具有其积及意义。这方面的主要著作有:1978年张毕来的《漫说红楼》,1979年蔡义江的《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还有1979年台湾罗德湛的《红楼梦的文学价值》。

1980年,俞平伯于美国威斯康星大学国际红学研讨会书面发言:“《红楼梦》可从历史、政治、社会各个角度来看,但它本身属于文艺的范畴,毕竟是小说;论它的思想性,又有关哲学。这应是主要的,而过去似乎说得较少。……至若评价文学方面的巨著,似迄今未见。《红楼梦》行世以来,说者纷纷,称为‘红学’,而其核心仍缺乏明辨,亦未得到正确的评价。今后似应多从文、哲两方加以探讨。”i同年周汝昌的《红学辨义》一文,将红学的范畴归结为“曹学、版本学、探佚学和脂学”,且坚持红学真正的“本体”是探寻曹雪芹的这部小说是写谁家的事,即“本事”,认为探寻本事的学问,才是红学的本义,才是红学的正宗。周汝昌的观点引起红学学科范畴的讨论,如1984年应必成在《文艺报》撰文,认为《红楼梦》本身的研究不仅不应该排除在红学研究之外,相反它是红学的最主要内容。这次讨论引发学者们对于文学何以谓之为文学的思考:纯文学,文学性,艺术性,文学与政治、道德、宗教、哲学等文化的关系成为当代文学理论研究的重要问题。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之后,“红学”回归文学文本研究的呼声渐兴,红学界逐渐趋向文本研究的新的学术宗旨、追求与取向,重新确立文本研究的轴心地位。文学文本研究的思路有三种:传统方法、西方理论、传统与西方之间的摇摆,这三种思路分别存在的一些需要认真思考和仔细辨析的问题,这些问题或许也是中国当代文艺理念创新的问题。

一.传统方法与文学工具化

运用传统方法来研究《红楼梦》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首先是对“红学”作为一门颇具特殊性的学科本身之内涵的反思;其次是对文本的艺术品鉴类研究;第三是用美学的阐释《红楼梦》,这突破了以往单一的社会阐释模式;最后是从艺术研究角度对《红楼梦》这部小说的人物、环境、主题、结构、细节描写等进行探讨。其中以《红楼梦》的艺术品鉴类研究的成果异常丰硕,许多著作都表现出层层深入的剖析,鞭辟入里。如张毕来《贾府书声》(1983年)、薛瑞生《红楼采珠》(1986年)、张锦池《红楼十二论》(1982年)、周中明《红梦楼艺术论》(1980年)、周书文《红楼梦人物塑造的辩证艺术》(1986年)等等。80年代前后的美学研究思潮使美学阐释方法成为红学研究的一种新的研究视角。其中如王朝闻的《论凤姐》(1980年)就是对《红楼梦》进行现实主义美学阐释的一部著作。此后,各种各样的美学方法都被使用起来,如苏鸿昌《论曹雪芹的美学思想》(1984年)等。对《红楼梦》的人物、主题、结构等的研究也有不少力作问世。如王志武先生的《红梦楼人物冲突论》(1985年),通过对《红楼梦》情节、高潮和其他诸种矛盾的分析,认为《红楼梦》的主要矛盾不是Z政和贾宝玉绕功名仕进问题而进行的冲突,是王夫人和贾宝玉围绕选择薛宝钗还是林黛玉而进行的冲突。又将围绕主要矛盾冲突的其它矛盾冲突归纳为:背景性矛盾冲突、从属性矛盾冲突、交叉性矛盾冲突、转化性矛盾冲突四种。最后,总结出王夫人和贾宝玉的矛盾冲突的实质是人的生存条件的制约而难以实现的悲剧。作者提出的“钗正黛次说”在2005年5月27日《光明日报・文学遗产》发表后,人民网、新浪网、学术交流网等多家网站都予以转载。这方面的主要著作还有舒芜《说梦录》(1982年)、吴晓南《“钗黛合一”新论》(1985年)、白盾《红楼梦新评》(1986年)、朱眉叔《红楼梦的背景与人物》(1986年)等等。

1987年以后的红学研究受经济大潮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影响,逐渐体现出经济性、消费性和大众化的特点。在文本研究方面,传统方法的研究仍在继续。首先,红学的学科反思更加成熟、深刻,出现了一批相关的论著,如1989年韩进廉的《红学史稿》、1990年的刘梦溪的《红学》、2002年杜景华的《红学风雨》等。还有一些作家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创作经验来研究《红楼梦》,如王蒙的《红楼启示录》(1991年),即对贾宝玉的形象等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在《红楼梦》的结构研究方面,有张锦池的《红楼梦结构论》(1990年)《再谈曹雪芹的结构学》,从中国古典文化、古典美学来探讨《红楼梦》的小说结构。主题研究方面,有梅新林的《红楼梦哲学精神》(1995年)从儒、道、释三个角度系统分析了《红楼梦》的主题。续书研究方面,赵建忠的《红楼梦续书研究》(1997年)填补了两百年来红学方面关于续书研究的一项空白。还有一些研究者试图摆脱艰深晦涩的学风,把传统的随笔式之灵动融入严肃的学术思索之中,出现一批属于导读式的随笔专著。

对这类研究,当代文论在多大程度上警惕或反思了政治、伦理意识形态的文学工具论思维呢?回到文学文本“论它的思想性,又有关哲学”也可能出现李希凡、蓝翎用马列主义研究《红楼梦》,形成“封建社会阶级斗争百科全书说”,并为政治所利用成为席卷全国的思想斗争工具,这就是文学工具论思维模式所导致的。工具论思维模式不仅是把文学作为政治的工具,为政治意识形态的服务,也包括将文学作为经济或其他现实功利服务的工具。

文学工具化现象在西方也存在,如布鲁姆认为经典的悲歌在于审美被遗忘,“审美降为了意识形态,或顶多视其为形而上学。一首诗不能仅仅被读为‘一首诗’,因为它主要是一个社会文献,或者是为了克服哲学的影响。我与这一态度不同,力主一种顽强的抵抗,其惟一目的是尽可能保持诗的完整与纯粹。那些弃绝此目的的‘军团’代表我们传统中的一种倾向,即总是要避开审美领域;如柏拉图的道德主义和亚里氏多德的社会科学。对诗的攻击往往因其对社会福址的破坏而要驱逐它,或者容其苟活但要求它在新的多元文化主义大旗下执行社会净化的任务,在学界的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和新历史主义的表象之下,柏拉图主义的古老论题和同样过时的亚里氏多德式社会疗法仍在我行我素。我认为,上述这些观念和一直受困的审美支持者之间的冲突永无竟时。”ii西方的文学工具化与文学审美者构成冲突,这种冲突永远存在、相互对立,从而显现文学的独特性。但是中国并不能构成这种冲突。不同于西方的美善对立,中国的“美善合一”根本就不存在与观念对抗的纯审美,历史轮回上演的是短暂的多元混乱之后,“文以载道”总是一统天下,只是载的“道”变化了而已。“载道”思维的文学工具论一直延续到现在,把文学不当作文学,文学之为文学的文学性问题被忽略。

文学该不该载道、如何载道以及载什么道的问题,学界一直都有讨论,吴炫的否定主义文艺学对“载道说”的分析值得关注:“从‘文以载道’始,一直到中国当代文学中的‘文学为政治服务’,文学工具化和教化的倡导,对文学的损害是不言自明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文以载道’作为中国典型的文学观已经一无是处了――在我们对‘载道说’的局限进行反思批判的时候,这一点犹为应该注意。这一是因为:由于中国文化精神不相信现实以外的现实,所以文学与政治和道德均在一个现实中,它们的密切关系就是不可避免的――试图建立与政治和道德教化无关的‘纯文学’,在中国可能就永远不切实际。所以批判‘文以载道’,不等于文学与道德等其它意识形态内容不发生关系。”iii那么中国文学究竟是怎样与政治、道德等其它意识形态内容发生关系?中国文学批评又该如何看看待这种关系?当代文论对这些问题应深入思考研究,建构基于中国经典文学载什么道,怎么载道问题的文学理论。

二.西方理论与非文学性批评

运用西方理论对文本进行研究也普遍产生并发展起来,1980年第一届国际《红楼梦》研讨会上,周策纵的《红楼梦与西游补》、陈毓罴的《红楼楼与浮生六记》、白先勇的《红楼梦对游园惊梦的影响》等一些运用比较文学的方法来研究《红楼梦》的文章,令人耳目一新这些研究延续了王国维开创的运用西方理论阐释《红楼梦》的学术范式。当时红学队伍大多为古典文学研究家,运用西方理论进行研究总的说来多在局部起作用,有大建树者则嫌寡。

后来随着西方现代后现论如结构主义、解构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后殖民主义、新历史主义、反本质主义等等如走马灯似的在中国理论界轮番上演,运用西方理论来研究《红楼梦》显示出多元化的特点。80年代中后期叙事学方法的引入,在红学研究中也有所体现。如杨义的《中国叙事学》是用叙事学方法结合文化的方法来研究《红楼梦》,浦安迪的《中国叙事学》以《红楼梦》的研究则是叙事方法加上原型方法,还有李庆信等是以专著形式来专门探讨《红楼梦》的叙事艺术。另有不少研究者使用文化的方法来研究《红楼梦》,如对《红楼梦》的精神文化阐释,物质文化阐释、制度文化阐释、哲学阐释等等。90年代以来后现代的阐述方法也被用到t学研究上,如林方直的《红楼梦符号解读》(1996年),用符号学来系统地研析《红楼梦》,王彬的《红楼梦叙事》(1998年),用叙事学理论来系统地研究《红楼梦》。关于《红楼梦》的后现代情境、性别文化、解构性质、狂欢化、互文性等各种角度的研究文章层出不穷。

然而这些研究有多少是适合文学本身的呢?很多研究伴随着中国文艺理论界对西方理论选择的热潮而随波逐流,不能抓住真正的文学问题,这种现象不仅仅存在于红学研究中,而是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的问题。比如随着文化批评热的兴起,很多学者意识到文学性被文化忽略、排挤问题。曹文轩指出:“大文化批评的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使纯粹意义上的文学研究已经几乎不复存在。大多数研究,只不过是将文学的文本拘来面前为神话学、社会学、政治学、历史学、伦理学以及各种主义作注解而已。”“大文化批评的最大害处在于:它造成了我们对文学判断力的瘫痪。……大文化批评忽视甚至排挤了审美原则,从而丢失了文学,也丢失了文学性。”iv他认为文学固然包含伦理的、宗教的、政治的内容,但我们应该关注文学“如何表现这些内容”这样的属于艺术本身的问题。

吴炫将反思范围扩大了,“今天文化批评中所蕴含的问题,不仅在过去的社会学批评中存在,而且在20世纪80年代纯文学的批评中,也没有被触及。这个问题突出地表现为:我们从来没有真正解决从文学的文学性角度来切入文化的问题, 从而也不能区分文学中的文化与文化视野中的文学之不同质。”v他将当代西方文化批评文论称为“非文学性的文化批评”,倡导以文学性为本位的“文学性的文化批评”,进而提出文学性内容并不是形象、情感、风格、修辞、技巧的层次,也不在‘去文化判断’、‘回归原生性的现实’的框架中,而是‘文学突破文化观念束缚’的‘文学性程度’研究。并且他还指出,中西方文学性有差异,也不能用西方文学性理论直接解读中国经典。

如前所述,中国是载道思维一统天下的绝对权威,不存在纯审美与非审美的冲突和对抗,我们没有独立的审美立场批评非审美者“总是会站在高处去思索着相同的体验,如旅鼠般跳下喋喋不休地把文学解释成是阶级体制所催生的。”vi吴炫认为由于中西方理论的逻辑起点不同,拿西方文学理论解读中国经典是错位的:“中国当代文学批评理论一谈文学的文学性,便只能将目光投向西方的‘文学自律的形式批评’和‘纯文学’,以西方的二元对立思维来理解那种实体性或边界性存在的‘文学性’。当这种‘纯文学’不能在不纯的中国文化现实落根之后,‘文化批评’、‘反本质主义’这些西方后现代文学批评话语,就又作为对‘纯文学’、‘纯粹形式’的话语纠偏而出场。但无论是在西方实体性存在的意义上理解‘文学性’和‘文学本质’,还是在‘反本质主义’的意义上质疑其存在的合法性,其实均错位于‘不破坏整体性又能保持独立性’的‘中国式文学性特性’,更错位于中国文学经典的独创性经验。”吴炫认为西方纯粹意义的文学研究并不适合解读中国经典,即便是审美的、文学性的理论,直接拿来解读中国经典也有隔靴搔痒、盲人摸象之感,因为西方二元文化所形成的“实体性或边界性存在的‘文学性’”不同于中国一元文化的整体性穿透性特质,他从而提出不破坏整体性又能保持独立性的“中国式文学性特性”。因此运用西方现代后现论研究《红楼梦》,有多少研究只是西方某种理论在中国的一阵热潮,因而疏离和隔膜于中国经典和中国文学问题,也是值得我们思考的。

三.中国文学性与当代文论原创

第三种研究思路是一些学者意识到用西方理论解读中国经典的隔靴搔痒,转而又回到中国传统中寻找方法。如刘再复2009年出版的“红楼四书”:《红楼梦悟》《共悟红楼》《红楼哲学笔记》《红楼人三十种解读》,就是在海外兜兜转转一圈,发现西方现代后现代的很多理论思潮并不适用于文学,反而遮蔽或消解文学,从而回归中国禅宗“悟”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来阐释和解读《红楼梦》哲学思想、文学境界、人物形象、文化内涵。这种悟的阅读方式触动受西方学院派浸染的刘剑梅进行反思:“这些年读了太多西方学院派的著作,中‘毒’太深,几乎离开了文学。不仅是我,而且我还发现我的同事们谈论的都是‘全球政治’,‘第三世界’,‘帝国主义话语霸权’、‘反殖民扩张’等等大概念,似乎也没有真正关注文学的。经过后现代主义的洗礼,文学批评和文学作品越来越来脱节。……这样一来,文学批评家也就不需要具备任何文学直觉,只要会运用西方理论,即使再差的文学作品,也可以讲出一番玄玄乎乎的道理。我本来出于对文学的热爱才进了北大中文系,在美国也从事文学教育,但是到了后来只感到困惑和迷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讲述文学话语,还是政治话语。”vii刘剑梅发出感概要找回“重新拥抱文学的幸福”。

刘再复说:“我读《红楼箩》和读其他书不同,完全没有研究意识,也没有著述意识,只是喜欢阅读而已。阅读时倘若能领悟到其中一些深长意味,就高兴。读《红楼梦》完全是出自心灵生活的需要,我把《红楼梦》作为审美对象,特别是作为生命感悟和精神开掘的对象。我终于明白中国文学乃至文化最大的宝藏就在《红楼梦》中,这里不仅有最丰富的人性宝藏、艺术宅藏,还有最丰富的思想宝藏、哲学宝藏。所以我才冒昧地称‘悟’为第三种阅读形态,并给拙著命名为《红楼梦悟》,与俞平伯先生的《红楼梦辨》作一对应。”viii刘再复从生命、灵魂的需要出发阅读、体悟《红楼梦》,强调文学本身魅力和价值,这样的阅读值得赞赏,也是经典阅读与存在的根本价值所在。

但是这里仍有两个问题需要思考:一是中国传统文论中哪些是文学性,哪些不是文学性,需要辨析。二是文学性不只是方法论,回归传统方法能不能解决当代文学问题?刘再复从安身立命的灵魂归属感审视西方学院派理论,悟证《红楼梦》,特别是对人物“心灵和性情”的阐释,有很多真知灼见,也是俞平伯所说的从“文艺的范畴”“论它的思想性,又有关哲学”,但是“悟证”作为一种阅读、探讨和写作的方法论,其背后的世界观、价值观、哲学观、美学观与严羽《沧浪诗话》的“妙悟说”有什么不同。“由于中西方文论命题、概念和范畴的根子在哲学,由于‘意境’、‘气韵’这样的古代文论范畴离开‘玄学’和‘禅宗’就不可能成为文学观念,所以如果我们不从哲学入手对中国古代文化概念进行局限分析和改造,中国任何古代文论范畴就都难以具有‘现代之用’――那种就文艺理论本身来完成现代转换的做法,已被‘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这样的只是在‘多年呼唤’所证明其难有实际成效。”也就是说,刘再复是否对“妙悟说”有批判和改造?“悟证”作为不同于“考证”和“论证”的第三种方法论,是否是一种新的文学批评方法,还是古代一直就有,现在只是将其引入了《红楼梦》研究领域?这个问题刘再复没有明说,或许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个问题。刘再复悟读、悟说、悟证《红楼梦》非常精彩,展现了《红楼梦》浩瀚深广的文学意境与魅力,但作为一个文学理论家和批评家不能创造一种新的文学批评方法,仍然只能选择前人的理论进行当代阐释,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而阻碍他向前跨出@一步的原因在于刘再复的思维方式和眼光不是现代的平视,仍是古代的仰视,对待经典的态度不是平视、尊重和创造,仍是仰视、膜拜和学习。

从学术创新、理论创新、理论原创这三种不同程度的创新来说,刘再复式的红学研究仍然处在创新程度不高的学术创新的层面,即用中国传统和西方的既定理论套用《红楼梦》的思维模式,把既定理论作符合时代的新解释,还未达到理论创新(对理论问题进行改造)和理论原创(创造新的理论问题)。吴炫认为中国当代文学研究或坚守传统,或引用西方,或从传统到西方、从西方到传统地徘徊:即不思考原创中国现当代新的文艺理论的问题,而只是选择中西方既有的文艺理论来研究文学文本。“文学批评理论在中国的思潮迭起,常常只能成为不能面对中国自己的文学性问题的“理论自娱”、“批评自娱”,中国当代文学批评对文学创作独创性问题影响力的丧失,就会是历史的必然。”他进而提出“越经典的作品独创性程度越高”的“以独创性为坐标的文学批评方法”,开辟了一条理论原创道路,不失为当代文学批评理论原创之范示。

“越经典的作品独创性程度越高”的“以独创性为坐标的文学批评方法”揭示经典之为经典的文学性、独创性问题。文学性即独创性,“所谓独创性问题研究,是要揭示一个作家不可替代的贡献,或者探究作家未能做出此种贡献的原因。”ix《红楼梦》是不是经典以及为什么是经典?《红楼梦》凭什么成为四大名著之首?使其成为经典中经典的原因是什么?相比于其他作品,曹雪芹不可替代的贡献在哪?《红楼梦》的独创性高在哪?独创性程度高的作品具有什么特点?后来的作家如何超越《红楼梦》,创作出独创性程度较高的作品?对于这些问题中国当代文论是否可以做出自己的回答并对作家创作产生影响和帮助,应该是中国当代文论创新和建构的基本目标;基于中国自己的文学问题作出理论创新和理论原创应该是中国当代文论创新与建构更高一级的追求。

注 释

i王国维,胡适,俞平伯,鲁迅等.名家正解红楼梦[M].北京出版社2007年版.

ii[美]布鲁姆著.江康宁译.西方正典:伟大的作家和不朽的作品[M].第13页.译林出版社2005年4月.

iii吴炫.文与道:百年中国文论的流变及问题[J].文艺争鸣. 2011(01)

iv曹文轩.质疑“大文化批评”[J].天涯,2003(5).

v吴炫.非文学性的文化批评[J].社会科学战线.2003(2).

vi[美]布鲁姆著.江康宁译.西方正典:伟大的作家和不朽的作品[M].第13页.译林出版社2005年4月.

vii刘再复刘剑梅.共悟红楼.三联出版社.

红楼梦艺术论文篇(6)

《红楼梦》的电视剧改编前有古人,后有来者。最早的是香港无线电视广播有限公司1975年摄制的5集粤语电视剧《红楼梦》,截止到2010年各台热播的李少红版50集《红楼梦》和李平版35集《黛玉传》,共有70来部(段)《红楼梦》电视剧(片)。与方兴未艾的《红楼梦》重拍现象相呼应,有关《红楼梦》影视改编的研究也颇为兴盛。对《红楼梦》影视改编与传播的研究,前人主要集中在改编的可能性和可行性、改编的原则和成功与否的评判标准、改编的方式模式与具体方法以及影视改编对小说的传播和普及作用等论题。①从当今的学术眼光来看,这些研究还有一定的局限和不足。大家研究都习惯从影视剧本身及与小说原著比较其成败得失,改编时考虑的对象也局限于原著与改编作品,长期陷入似与不似的僵局中。本文引用互文性理论来研究《红楼梦》电视剧改编,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关注一切与原著有关的文本乃至不可溯源的文化因素,以期为今后的影视改编创作提供一点启示。

互文性指“一个确定的文本与它所引用、改写、吸收、扩展、或在总体上加以改造的其他文本之间的关系”②,描述了一部作品和它自己以及其他文本所形成的关系中的变迁。而改编行为即是找到小说文本与影视文本间的孕育渗透关系,从而达到艺术形态的转换。因此,任何一种改编行为必然包含着互文性,互文性是改编的内在机制。从互文性的角度来看,改编本质上是一种特殊的互文性活动,改编活动本身涉及两种不同艺术形态之间的转换,并且借助于改编者进行对话与交流,这个过程充满了文学文本与影视文本、文学作品所处时代的文化与影视文本所处的当代文化之间的对话互动。笼统而言,《红楼梦》电视剧改编的互文性主要可分为小说文本与影视文本的关系、同一类型或题材的影视文本之间的互文性、影视文本与社会、文化这种“大文本”之间的互文关系。

一、小说文本与影视文本的互文性

小说文本与影视文本的互文最为明显。文学文本是影视文本的原型和基础,是最具有互文参考价值的语篇。每一次对《红楼梦》的改编都和《红楼梦》小说构成了一种互文性关系。出于“正说”的电视剧改编作品总是试图“忠于原著”,体现“原著的精髓”。为了更好地理解文学文本,改编者还需要阅读和研究相关的文献、评论等资料,例如原著的时代特点、对于原著的评论等,这些相关资料会对作者的理解产生影响并在影视文本里体现出互文痕迹。如1987年央视版的《红楼梦》电视剧在八十回之后另起炉灶,摒弃了人们普遍认可的程高续本,而根据前八十回正文伏线,脂批提示,并参考高续和红学研究成果,逻辑地推演人物性格和情节的发展。

另一方面,《红楼梦》电视剧改编也影响着原著的流通与普及。2010年李少红版《红楼梦》的拍摄就引发了全民的红学热、读书热、中华传统文化热。电视剧在北京卫视和安徽卫视播出后,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红楼梦》原著小说,销售量直线上升。③早在1987年中央电视台拍摄《红楼梦》电视剧时,全国上下也掀起了“红学”热潮,街谈巷议争说红楼。这是互文性理论在现实生活中的真实表现。按照巴特的理论,《红楼梦》原著、《红楼梦》各个版本的影视作品及一切与红楼梦相关的事物都是观众的记忆,而在收看电视剧时,这种记忆偶然或者默许地在观众心中升腾,并且激发了观众阅读原著文本追忆以往作品的愿望。又因为《红楼梦》特殊的古典名著文化身份,进而引发了观众的其他古典名著追忆热。“文本的性质大同小异,它们在原则上有意识地相互孕育,相互滋养,相互影响,同时又从来不是单纯而又简单地相互复制或全盘接受,借鉴已有的文本可能是偶然或是默许的,是来自一段模糊的记忆,是表达一种敬意,或是屈从一种模式、一个经典或心甘情愿地受其启发。”④萨莫瓦纳的这一段话有力地印证了笔者以上的论述。

二、同一类型或题材的影视文本之间的互文性

通常来说,观众在选择一部影视剧之前,会考虑它是某种类型,然后带着一定的期待视野进行观赏,其最终的结果是这种期待要么没有得到满足要么被超越。不管何种情况,互文性都在这种比较中产生。与《红楼梦》电视剧同一类型或题材的影视文本包括根据“红楼”题材拍摄的影视剧以及根据其他古典名著改编的电视剧。前者如1962年越剧版《红楼梦》电影、1987年央视版《红楼梦》电视剧以及1989年谢铁骊版《红楼梦》电影,后者如2010年高希希执导的《三国》电视剧,2011年鞠觉亮执导的86集《水浒传》等。

首先是同一文学文本的不同影视改编作品间存在互文性。这是因为虽然各种改编作品由于改编者创作目的的不同而各式各样,但都由同一个文学文本而来,万变不离其宗,各个改编作品由此延长了互文链接,也形成了互文关系。比如由于都是出于名著《红楼梦》这个“母本”,早出的影视(尤其是那些已成经典的作品)对后来摄制的影视创作自然会产生影响,后来的影视改编者们总是试图超越,有所创新,人们也习惯了将两者进行比较研究,如1987年央视版《红楼梦》与2010年李少红版《红楼梦》电视剧。87版的巨大成功给李少红版《红楼梦》的创作带来了影响的焦虑。另一方面,李少红版的拍摄也加剧了观众怀念87版,客观上促进了87版以及与之相关的演员、拍摄地等的再次博得关注。为李少红版《红楼梦》挑选演员而举办的“红楼梦中人”大型选秀项目负责人刘学军介绍:北京电视台在选秀之前及选秀之后都在重播87版电视剧《红楼梦》,海选之前重播的收视率是2%,海选之后收视率飙升到了7%,87版的实景拍摄地北京大观园客流量则增长了4至5成。⑤

其次,同样改编自古典名著的电视剧,如2010年重拍的新版《红楼梦》《三国》《水浒传》《西游记》之间也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四大名著电视剧中都不约而同地增加了元素:《三国》中增加了女性成分,如大小二乔,如司马懿身边的女卧底静姝,而新版《红楼梦》则将20年前87版有意避开的那些、同性恋、恋童癖等一律恢复,花大力气做足了氛围,新版《水浒传》中阎婆惜、潘金莲、潘巧云等负面女性故事情节,剧中给予浓墨重彩。

再次,对于自身风格独特的导演,其执导的其他影视作品也会与影视文本具有某种互文性。如2010年李少红执导的《红楼梦》便与其以往作品《大明宫词》《橘子红了》等电视剧存在对话关系。《红楼梦》是其唯美风格的延续,一起构成李少红电视剧群像。一部影视作品引用、吸收,或者模仿、戏拟以前的影视,这使我们看到的影视就不仅仅是一部一部独立存在着的作品,而且还有作品与作品之间的关系。

三、影视文本与社会、

文化“大文本”之间的互文性 影视创作活动作为人类的一种社会活动,无论是从艺术创作、艺术传播,还是从艺术接受环节来看,都不可能保持所谓的“纯粹”状态,它必然是与人类社会生活、活动的其他方面如商业因素、意识形态、文化娱乐等相联系。影视艺术作为现代社会大众传媒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种特殊的媒体身份更使它的生产制作过程受到多种因素的插手干涉,致使它的目的性、功利性十分明显。纳入大众传媒渠道的成品形态因此也负载了许多非艺术的成分。这其中改编者的艺术倾向、摄制者的个性特点,社会的、时代的、民族的各种因素,都在不同程度、或多或少对改编工作进行制约和影响。改编作品不可避免地被打上鲜明的时代烙印。

“一部作品和孕育、渗透它的文化之间存在很多明显的趋同。”⑥互文性理论注重文本背后的文化影响研究。同样是《红楼梦》小说“全本”改编的2010年李少红版《红楼梦》与1987年央视版《红楼梦》电视剧之间却有着极大的不同。两部电视剧无论是演员挑选方式、编导改编创作理念还是电视剧创作的环境等都已经是大相径庭,影视作品深深地烙上时代的印记。1987年前后正是精英文化盛行的时期,87版改编者是抱着重塑经典、干预现实的雄心改编的。编导们坚持走名著与专家结合、名著与学术结合的道路,更多的是听从红学家的意见。忽视电视这一大众传媒通俗化、娱乐化、市场化的特点,忽视受众的要求,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改编者的精英意识。80年代后期,精英文化已逐渐处于被怀疑、被解构,一个全球化的大众文化市场逐渐形成并迅速发展。人们对文学艺术的接受方式已然由欣赏型转化为消费型,文学艺术的审美期待大幅度降低,其消闲、娱乐功能获得重视,这种审美的转变在2010年新版《红楼梦》中体现明显。不论版本的选择、主题的确立、情节的设置、人物形象的塑造还是典型环境的刻画,新版都打上了鲜明地当代烙印。在创作过程中,打着挑选演员旗号的“红楼梦中人”的大型选秀活动,北京电视台全方位的宣传营销等带上娱乐资本运作的色彩;唯美细腻的画面,强大的影视特效也与当今影视技术的发展离不开;电视剧弱化社会悲剧、强调了爱情悲剧,刻画了细腻的人物情感,突出“”,恢复太虚幻境等梦幻情节也都与当今的大众意识形态相关。当代社会、文化这个大文本形成了一个潜力无限的网络,新版的整个创作过程无疑在这个无处不在的文化网络的影响之下。

四、结 语

以往谈到改编,大家关注的焦点仍然在于它是否忠实原著并有所超越。将互文性理论引入到改编研究改变了这种单向的研究思路。互文性理论的文本缺乏固定位置,而将之放置在流动变化的网状结构中,平等地看待各个文本。一切与原著有关的文本乃至不可溯源的文化都成为改编的对象,这无疑显示出了改编活动多元文化、多元话语相互交织的事实,为改编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将改编从原来的单单考虑原著与影视作品“似与不似”的问题中解放出来。

注释:

① 饶道庆:《〈红楼梦〉影视改编与传播研究述评》,《红楼梦学刊》,2009年第1期。

② 杰拉尔德?普林斯:《叙事学词典》,袭小龙译,漓江出版社,1985年版,第2页。

③ 刘爱勤、张欣:《立足文化品位,彰显大家风范》,《中国电视》,2009年第10期。

④ 蒂费纳?萨莫瓦约:《互文性研究》,邵炜译,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2页。

红楼梦艺术论文篇(7)

林语堂先生的长篇小说《京华烟云》是一部在海外享有盛誉的文化小说。小说内容博大精深,感情真切自然,品格优雅含蓄,集中了林语堂小说艺术的精粹。就该小说而言,无论是人物刻画还是情节结构,作者都以一种自然、平淡、真实的艺术加以再现,给人以含蓄隽永的魅力。《红楼梦》这部我国封建社会后期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作为我国小说艺术成就的最高峰,对后来的文学创作有着不可替代的影响力和冲击力,影响着一大批的作家和作品,《京华烟云》就是其中有着代表性的一部。无论是该书的历史背景、小说塑造的主要人物,还是作品无形中透露出的作者的哲学观,以及作品中所呈现出来的文化传统,我们都可以清晰的看到《红楼梦》的巨大艺术投影,这篇创作明显的受到《红楼梦》的影响,是对《红楼梦》的继承和发展。

一、历史背景

任何伟大艺术结晶的诞生都离不开特定的时代背景,时代造就了一批批优秀的作品,一部小说所描绘的人、事都必须置于一个大的社会、历史背景之下。《红楼梦》和《精华烟云》这些优秀作品的诞生和当时的中国社会环境是分不开的。曹雪芹创作《红楼梦》就是在所谓“乾隆盛世”的时候。这时候的封建社会已经逐步走向没落,满清贵族的统治已经在走下坡路,封建社会走向灭亡已经是必然的趋势。《红楼梦》中描写贾府由盛转衰的情形就是当时整个封建社会的一个缩影,尤其是满清贵族地主经济的一个缩影。掩饰不住对《红楼梦》的热爱和痴迷,林语堂决定借鉴《红楼梦》的艺术形式,写一本反映中国现代生活的小说,经过一年多的努力,70万言的长篇巨制《京华烟云》终于诞生了,它是《红楼梦》的“近代版”。整部小说以人物的悲欢离合为经纬,以时代变迁为纬,详述了北平姚、曾、牛三大家庭从义和团运动到抗日战争30多年间的恩怨情仇,从侧面反映出现代中国的社会历史。其中安插了袁世凯篡国、张勋复辟、直奉大战、军阀割据、、三·一八惨案、“语丝派”与“现代评论派”笔战、青年“左倾”、二战爆发等历史事件,或褒或贬的描写了新派革新人物和民国特色人物。可以说是对中国现代社会的全景描写。更难能可贵的是作者把爱国精神融入到文学作品中,从而使作品的艺术性和思想性得以升华,增强了作品的可读性。

二、人物设置

《京华烟云》在人物设置和造型方面借鉴《红楼梦》的地方有很多,林语堂认为《红楼梦》、《水浒传》、《金瓶梅》等名著,“哪一部成功不在于复杂人物之描写?所以《京华烟云》体裁,也是故意如此”。《京华烟云》人物众多,在中国现代小说中是比较少见的。林语堂在给郁达夫的信中对小说中人物设置作了这样的说明:“至故事人物大约以红楼人物拟之,木兰似湘云,莫愁似宝钗,红玉似黛玉,桂姐似凤姐而无凤姐之贪辣,迪人似薛蟠,珊瑚似李纨,宝芬似宝琴,雪蕊似鸳鸯,紫薇似紫鹃,暗香似香菱,喜儿似傻大姐,李姨妈似赵姨娘,阿非则远胜宝玉。孙曼娘为特出人物,不可比拟。”对创作而言,《红楼梦》这部小说留给林语堂的记忆和表象,直接影响了他对女性形象的审美心理,进而影响到了《京华烟云》中两位主要女性木兰与莫愁的形象塑造。对于《京华烟云》的主要女性形象姚木兰与姚莫愁的创作渊源,林语堂巧妙借鉴了《红楼梦》中的史湘云,塑造出姚木兰爽朗乐观、豁达大度、优雅多情、持家理业之能者的理想女性,将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完美的女性形象赋予了木兰。而姚莫愁这个人物形象则从《红楼梦》中的薛宝钗那里得到了创作灵感,也吸收了其中最有价值的创作营养,在作品中摒弃了薛宝钗性格中伪善的一面,塑造了莫愁为人大方得体、成熟稳健、聪颖圆滑的性格特点。就像林语堂所说,木兰是“藏豪华于无形,而以淳朴自然为本相”,莫愁则愿意“以豪华为表,以淳朴自然为里”。

三、哲学精神

在哲学精神方面,《京华烟云》以庄周哲学统领全书,要表达“一切人生浮华皆是烟云”的道学思想,林语堂的大女儿林如斯认为,《京华烟云》的主要贡献不在于创造了哪些艺术形象,而在于传递了一种哲学思想,这是林语堂赋予小说的主旨。林语堂根据庄子的哲学精神强调了人的永生是种族的延绵,新陈代谢是世间万物永恒的真谛。

在《红楼梦》中,儒道佛三种传统文化都有所反映,我们感觉到“红楼角色”与传统文化的关系问题,即在“宝——黛——钗”三个主角身上看到了与“佛——道——儒”三种传统文化之间的对应关系:宝玉最后看透红尘俗世的纷繁,皈依佛门;道家文化在黛玉身上的反映,如道家讲求修养身心,由身及心;儒家文化在薛宝钗身上的反映,如宝钗重视传统的仕途观念,一直规劝宝玉注重“仕途经济”。而真正支配宝玉和黛玉二人生活的精神因素,则是庄子所阐明的道家思想,或者说,道家思想在《红楼梦》的精神世界中占据了主导的核心地位。

四、历史文化

从《京华烟云》所折射的历史文化来看,它以艺术形象来向外国人全面的描述了中国的历史文化。林语堂的初衷是把《京华烟云》当做全面介绍中国社会的一扇大门,不熟悉中国国情的异域读者从这扇大门里了解进而熟悉中国社会。小说如同一位无声的导游,引导外国读者跟随作者一起观赏各种景致,同中国人一起感受中国的传统文化生活,一起感同书中人物的喜怒哀乐。《红楼梦》中有非常详尽的关于饮食方面的描写,例如许多节日中的宴会,林语堂对此也非常感兴趣。因此在《京华烟云》中,他所描写的大家族的饮食文化不仅是满足人们的味觉要求,而且把饮食与药物联系起来。饮食文化同时还从侧面反映出中国人的生活哲学和生活情趣。还有对居住、休憩等最贴近人们日常生活的问题的描写。这对生活在充满现代气息的“人为”环境中的西方读者来说,无疑具有很强的吸引力,西方读者可以在此深深体会到中国文化艺术的魅力。

五、结论

总的来说,《红楼梦》作为我国历史上的经典小说,无论从哪个方面所传达的思想对后世文学作品的产生都有着不可磨灭的作用,在文学史上有着不朽的地位。《京华烟云》作为我国20世纪初的一部优秀小说,真实的再现了20世纪初中国的历史。作为一部近代版《红楼梦》,其成就虽不及《红楼梦》,但其成功的塑造出的一系列形象鲜明的人物以及传达出的庄周哲学思想,具有很高的参考研究价值。其艺术的独特性及丰富的内涵为中国现代化的小说开辟了道路,为中国艺术创作的现代化提供了广阔的思维空间。

【参考文献】

[1]施建伟.林语堂研究论集[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1997.

红楼梦艺术论文篇(8)

俞平伯先生在三十年来的“红楼梦”研究工作中,虽然在考据上获得了若干有用的成绩,而在他评价、分析这部杰出的中国古典现实主义文学巨著的立场、观点和方法中,却十分明确地表露了他底资产阶级唯心论思想。

早在一九二五年,俞平伯先生在他的“红楼梦辨的修正”一文中说:对于文艺,除掉赏金以外,不妨作一种研究,但这研究,不当称为历史的或科学的,只是趣味的研究。三……欣赏文艺时附带一点研究,亦只是逢场作戏而已。……这种(趣味的)研究,其对象和方法都不是固定的。如果你把研究释为固定的知识。则它或木不成为研究,即说是在那个闹着顽亦可。这种不严肃的没有科学观点的“闹着顽”的研究态度,正充分地表明了当时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资产阶级中封建意识较浓厚的知识分子,对待民族文化遗产的态度。在一九五四年,俞平伯先生所作的“红楼梦简论”一文的结尾,他虽然宣称对待这一古典巨著“应该用历史的观点还它的卢山真面,进一步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文艺理论来分析批判它,使它更容易为人民所接受,同时减少它的流弊的发生。”但我们检验一下他的研究实践,就不能不说他的研究实践和他这一段话是完全背道而驰的。从他在一九五0年把“红楼梦辨”修订出版改名为“红楼梦研究”一书中,从他关于“红楼梦”研究的若干近著,特既是从他说出这一段话的那篇“红楼梦简论”中,我们仍然看到:他研究“红楼梦”的态度基本上还是三十年以前“闹着顽”的态度,他那资产阶级的错误思想不但是原封末动,而且有了发展。实际上,是一点马克思列宁主义也没有的。

俞平伯先生在“红楼梦研究”的“作者底态度”那一章里,牵强附会地根据所谓“作者自己在书中所说的话”和所谓“作者所处的环境和他一生的历史”认定“红楼梦”纯粹是一部自传体的作品,它底思想内容只是:(1)感叹自己身世;(2)情场忏悔;(3)为十二钗作本传。在“红楼梦简论”里,他自己依然批判了“把假的贾府跟真的曹氏并了家,把书中主角宝玉和作者合为一人”的错误看法,认为这有三种不妥当处,认为“虽有真人做模型,经过作者文学的手腕修饰以后,却巳大大改变了原有的面貌,但这是由于他经过多年的考证工夫之后,觉得如果死抱住“红楼梦”是自传小说的观点,就有许多地方发生矛盾,不能自圆其说,才下了“贾宝玉不等于曹雪芹,曹雪芹也不等于贾宝玉”的新判断。是从“小说恐怕不好写”的文章家的眼光着眼的。他仍然认为“红楼梦”是作者“自从生平”的书。并没有认识到它是一部现实主义的杰作,极深刻而真实地反映了封建社会的现实生活,每一典型人物都系由作者高度地综合了作为社会的人的无限丰富的内容而创造出来的。由于俞平伯先生对于现实主义的无知,更由于他那半封建半殖民地所孵育出来的中国资产阶级底软弱性,他不可能,也不愿意认识到这部深刻地暴露了并批判了了整整一个社会制度——封建制度底一切缺点和弱点,并令人信服地说明这个制度再不可能照旧统治下去和必然崩溃的伟大现实主义作品,对于中国人民具有怎样的教育作用。他只能把它理解为描为一个家族的兴衰和个人穷通的,供人“破闷醒目,避世消愁”的作品。虽然在某些地方,他也说到:“红楼梦可以说是一部问题小说,”和“红楼梦在我们文艺界中很有革命的精神”(均见“红楼梦底风格”)。但他所说的革命精神,是指的曹雪芹敢于在文章风格上打破能人的里臼,“他(指曹雪芹)所以能有这样的精神,却不定是有意与社会挑玷”的。而这部问题小说所揭露的究意是些什么社合同题呢?从事“红楼梦”研究三十年的俞平伯

红楼梦艺术论文篇(9)

中图分类号:I207.411 文献标识码:A

产生于18世纪中叶乾隆年间,初以《石头记》八十回的手稿本传抄的《红楼梦》,经历了风雨飘摇的动荡年代,至今仍旧在中国古典文学宝库中熠熠生辉。从乾隆五十六年的木活字排印本到嘉庆年间的评点本,《红楼梦》的流传从来没有偃旗息鼓过。不仅有高鹗于乾隆五十六年作序中所言的:“予闻《红楼梦脍炙人口,几廿余年。”为证,更有次年程伟元、高鹗作《红楼梦》引言:“是书前八十回,藏书家抄录传阅,几三十年矣”,“好事者每传抄一部,置庙市中,昂其值得数十金,可谓不胫而走矣。”生动地反映了《红楼梦》抄本流传的情况。

一、动荡年代中的独树一帜

自乾隆五十六年以后,《红楼梦》刻本开始广泛流传。乾嘉年间,它不但为赋予“小说中无上上品”的桂冠,还得到了“真天地间不可无一,不可有二之作”的盛誉。对《红楼梦》之喜爱者,轻则“爱玩鼓掌”,“读而艳之”,重则“一言不合,遂相龃龉,几挥老拳”。

即使清代统治者利用政治权力对《红楼梦》的严加禁毁,也未曾浇灭民间大众对这本所谓“”的喜爱。清代毛庆臻云:“莫若聚此,移送海外,以答其鸦片流毒之意,庶合古人屏诸远方,似亦阴符长策也。”咸丰、同治年间,政府明令收毁的116种书目中,《红楼梦》名列前茅,在同治七年江苏《抚丁日昌》所列的190种禁书中,《红楼梦》与《西厢记》《水浒传》《牡丹亭》等名列其中。1868年《江苏省例》规定:“巡抚部院丁札开:淫词小说,向干例禁……进来兵戈浩劫,未尝非此等u闲荡检之说默酿其殃。若不严行禁毁,流毒伊于胡底……计开应禁书目:……《红楼梦》……同治七年四月十五日通饬。”然而在这样多遭禁毁的情况下,民间却仍旧流传这“开口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是枉然。”的社会民谣。咸丰十年,李慈铭在日记中记《红楼梦》道:“甫出即名噪一时,至今百余年,风流不绝,群履少年,以不知道此者为不韵。”正是这样一部永垂不朽的著作,吸引了庞大的研究者蜂拥而至,在对红学的研究中孜孜不倦,几十年如一日,让后人对这部奇书的探索有了愈发宽广的视野和路径。清代乾隆以来到“五四”运动以前这100多年的《红楼梦》研究被成为旧红学,其中代表性的有评点派与索隐派。起源于明代中叶的小说评点以金圣叹评点《水浒传》和《西厢记》、毛宗岗批《三国演义》、张竹批《西游记》等为滥觞。以至于后来逐渐演化成了固定模式,卷首有批序、题词、读法、问答、图说、论赞等,每回有回前回后批的眉批、夹批、批注等。

鲁迅在《谈金圣叹》一文中说:“经他一批,原作的诚实之处,往往化为笑谈,布局行文,也都被硬拖到八股的作法上。这余萌,就使有一批人,堕入了对于《红楼梦》之类,总在寻找伏线,挑剔破绽的泥塘。”鲁迅先生认为“旧红学”的评点派只不过是继承金圣叹的笔法来解释《红楼梦》。

从道光年间到光绪末年活跃在评点派中的三家分别为:“护花主人”王雪香,“太平闲人”张新之,“大某山人”姚燮,统称评点派红学。基于他们主要把《红楼梦》贴上“情书”、“经书”的标签,所以往往是沉溺于文本中就事论事,却未能形成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与框架。

乾嘉时期经学考据风为旧红学中主要流派的索隐派提供了温床,透过字面意思探索作者隐匿在书中的真人真事,从小说的情节和人物中考索出“所隐之事,所隐之人”。索隐派认为作者真正所指是作品故事人物背后隐藏着的真实事件。他们对《红楼梦》人物的研究,则是把主要精力放在探寻书中人物时间与历史真实人物时间的“关合”之处。

王国维作为旧红学家中一位既不属于评点派,也不能划归为索隐派的重要人物,堪称20世纪的一位奇人。王国维,字静安,浙江海宁人,少以文名。在1903年,差不多就是章太炎在监狱里读佛经的时候,王国维正在通州师范学校的某盏灯下读叔本华。也许就是这样的一次机缘巧合,在叔本华理论思想的浇灌下,不久之后的王国维挥笔写下了《红楼梦评论》。刘再复先生曾经在《红楼梦悟》中说道:“两百多年来《红楼梦》的阅读与探讨,有三种形态:一是《红楼梦》论;二是《红楼梦》辨;三是《红楼梦》悟。严格地说,直到王国维才有第一种形态,才称得上论。《红楼梦评论》有观点,有逻辑,有分析,有论证,一出手就如空谷足音,自创一格。可惜百年来‘论’虽日益丰富,但受政治意识形态侵染太甚,影响了收获。”

时至今日,我们仍然可以给予《红楼梦评论》一些“第一个将西方美学引进中国”,“第一个用西方美学方法研究古典名著”,“第一次对《红楼梦》的精神和美学上之价值作了系统的探讨和评价”这样的称号。我们不能不承认,《红楼梦评论》在具体的《红楼梦》研究上取得了较之先前旧红学派的明显学术成就。而其更大的价值在于,王国维借助文章,说了些他想说的话。在《红楼梦评论》第一章中先确立了哲学与美学的双重理论基础,然后在第二章进而配合前面的理论来说明《红楼梦》一书的哲理精神之所在,再以第三章、第四章对此书美学与伦理学之价值,分别予以理论上的评价。因此,一本《红楼梦评论》,我们读的是王国维当时的思想,读的是20世纪那个那个人心动荡、社会躁动的年代。

二、指“玉”为“欲”的是非定度

对于王国维在书中指“玉”为“欲”的问题,学术界已经探讨过很多次。王国维认为《红楼梦》是通过欲望的故事以寻找解脱之道的观点,借了贾宝玉名字上的“玉”,是欲望之“欲”的谐音作为佐证。书中所说的:“所谓玉者,不过生活之欲之代表而已矣。”显然太过牵强。叶嘉莹认为,《红楼梦评论》的“第一个最明显的错误那是他完全以‘生活之欲’之‘痛苦’与‘示人以解脱之道’作为批评《红楼梦》一书之一句,甚至对‘宝玉’之名加以附会。”

她认为:“这种说法从《红楼梦》本身来看,实在有着许多矛盾不和合之处。”因为“《红楼梦》中的‘宝玉’决非‘欲’之代表。”而王国维指“玉”为“欲”,则“犯了中国旧文学批评传统之比附字义勉强立说的通病。”国内的近代文学史也多指出其论述“多有牵强之处”。

但是,我们同时也无法忽视,作为一个治学严谨的学者,王国维的学术成就与他严谨的治学态度密不可分。那么,他对人生问题的关注是否应该从他哲学思想层面来寻求原因呢?

纵观王国维的人生,无论是形而上还是形而下方面,欲望都作为一个人生问题困扰着这位大学者。青年时期的贫病交加,为求“新学”的奔波流离,脚气病的常年困扰,为治病而不得不中断学业从日本回国的无奈,这些都可以归结为王国维在回忆时说自己“体素羸弱,性复忧郁,人生之问题日往复于事前。自是始决从事于哲学。”的原因。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叔本华进入了他的视野。也许是叔本华的理论与王国维对人生的感受与思考有了契合之处,他们的缘分就此蔓延。王国维不受到那个浮躁年代的影响,从叔本华关于欲望、痛苦、解脱的观点中吸取养分,对《红楼梦》的解析也便是从人生谈起。

书中,王国维把个体人生、群体大众、民族社会等一切的本质都归结为人的欲望。基于人对欲望的“无厌”,对满足的有限,欲望无穷尽,痛苦便也无绝期。欲望偶尔被满足,却“一欲既终,他欲随之。故究竟之慰藉,终不可得也。”人生快乐之时固然有,但转瞬即逝的快乐又怎能与永恒绵延的痛苦相较。因此,“人生之所欲,既无以逾于生活,而生活之性质,又不外乎苦痛,故欲与生活,与苦痛,三者一而已矣。”为了寻求解脱痛苦之法,王国维从叔本华那里取经。解脱痛苦知识做不到,因为知识“无往而不与生活之欲相关系,即与吾人之利害相关系。就其实而言之,则知识者,固生于此欲,而示此欲以我与外界之关系,使之趋利而避害者也。”因此,只是不仅不能减少人的痛苦,反而增加了人的痛苦,“文化愈进,其只是弥广,其所欲弥多,又其感苦痛亦弥甚。”能够做到的,只有文艺,因为它“使吾人超然于利害之外,而忘物与我之关系”。

另外,对于美为什么能够超然于利害、忘却与物我的问题,王国维则把康德与叔本华剪接到一起。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中认为,审美判断是无利害关系的愉悦。审美判断与知识判断是完全不同的。一是在判断中产生和不,另一是要在判断中求得知识。一是感情的,一是逻辑的。然而,王国维的落脚点却不是康德的审美判断,而是叔本华的“欲望――解脱”,美、艺术成为摆脱人生痛苦的避风港。

正是在这样的视野中,王国维看到了《红楼梦》。“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而男女之欲望作为人欲的重中之重,被《红楼梦》展现开来――由生活之欲产生的痛苦和解脱之途。王国维把解脱痛苦的方法分为两种,“一存于观他人之苦痛,一存于觉自己之苦痛。”观他人的苦痛,得到关于苦痛的知识,用于解脱自己,这个常人很难做到。更方便快捷的是体验自己的痛苦,欲望越是强烈,要求未能够被满足的心也越是强烈。而愈烈则愈是不得满足,愈不得满足便愈是痛苦。对痛苦的反复体验最终造成对满足的绝望。通过这样的恶性循环,人便“疲于生活之欲”,“故其生活之欲,不能复起而为之幻影”。最终达到在失望中“悟宇宙人生之真相,遽而求其息肩之所。”的结局。贾宝玉便是第二种方法的典型代表。他在追求中反复地体验着痛苦,终于在失望中开悟,出家以离开生活之欲,人生之欲。

三、现代性与人生问题的契合之处

常说没有晚清,何来“五四”。的确,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这一段时期是中国现代性处于紧锣密鼓的孕育时期。中国现代性的个性主义与民族主义在梁启超先生那里已经具有雏形,启蒙理性已经呼之欲出,只能“五四”一声春雷。

叔本华作为一个发现古典哲学误区的最早觉醒者,从古典哲学的迷失处开辟了一条自己的道路。他在模仿康德的同时反叛康德,把世界分为现象世界和自在之物的世界,认为人最根本的东西是欲望和感情――即人的意志。意志给了主体“一把揭明自己存在的钥匙,使它领会了自己的本质、自己的行为、自己的活动的意义,向它指明了这一切的内在结构”。

在这样的语境环境中,中国人这里其实拥有这一个两面的“西方”。除了一个追求现代性的西方,还有一个反抗现代性的西方。叔本华则是反抗现代性的先锋,现代主义的源头。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王国维开始关注叔本华。他其实并没有完全把握叔本华在西方哲学领域的位置及其对20世纪的中国的真正价值,而是基于对人生问题的关注让他自然地接近了人本主义。王国维对哲学的起始与目的不是为了探讨外界,而是为了反思人自身。于是王国维给予了文艺以特别的重视,认为除了文艺,再没有可以直指人生,真正表现世界的东西。因为文艺是直观的,无杂质的。而科学虽然存于直观却表于概念。“既成一科学以后,则必有整然之系统,必就天下之物分其不相类者,而合其相类者,而合其相类者,以排列之于一概念之下。”甚至连历史,也不如文艺可爱,“诗歌之所写者,人生之实念,故吾人于诗歌中,可得人生完全之知识。故诗歌之所写者,人及其动作而已,而历史之所述,非此人即彼人,非此动作即彼动作,其数虽巧历不能计也。然此等事实,不过同一生活之欲之发现,故吾人欲知人生之为何物,则读诗歌贤于历史远矣。”所以说,只有在文艺里,人才还原为完全的人,本真的人,而不被理性所扭曲。

然而在文艺中,王国维又特别重视悲剧精神。他以叔本华的思想观照《红楼梦》,从中国传统民族心理特点和古代审美理想出发,归纳出我国古代的文学作品,无论是戏曲亦或小说,总是以大团圆结局为艺术的结局,缺乏悲剧精神。“吾国人之精神,世间的也,故代表其精神之戏曲,小说,无往而不着此乐天之色彩,始于悲者终于欢,始于离者终于合,始于困者终于亨;非是而欲餍阅者之心难矣。”李泽厚也认为用“乐感文化”来概括中国传统文化较为确切,他说:“中国人很少真正彻底的悲观主义,他们总愿意乐观地眺望未来。”王国维认为,到了《红楼梦》,乐感文化退隐而去,悲剧注意彰显出来。王国维认为《红楼梦》的悲剧是叔本华三类悲剧之说的第三类悲剧:“此种悲剧,其感人贤于前二者远甚”;“《红楼梦》者,可谓悲剧中之悲剧也。”这一创造性的论断无疑给后人读《红楼梦》开辟了一条新的视野。“由此观之,王国维研究《红楼梦》一方面吸收输入外来之学说,一方面不忘本来民族之地位,此二中相反而适相成,”

王国维正是这样遵循着辨妄求真的考证道路,使得他对红学的探讨脱离了打谜语式的附会。他在《红楼梦评论》中谈到:自我朝考证之学盛行,而读小说者,亦以考证之眼光读之。于是评《红楼梦》者,纷然索此书中之主人公为谁,此又甚不可解也。夫美术之所写者,非个人之性质,而人类全体之性质之。

这就明确地指出了《红楼梦》中的主人公是艺术形象,艺术家创作的结果,而并不是生活中真实人物的所指。所以《红楼梦》一书的价值,并不在其故事所指的为何人何事,而在于它展现的美学与伦理学上的价值。

总而言之,王国维的《红楼梦评论》首先确立了以哲学和美学双重理论为基础的文学批评体系,在晚清时代,能够具有如此眼光与识见,实属不易。因为在传统的观点中,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小说为视为小道末流,全无学术上研讨之价值,更没有以哲学和美学的观点来研究文学、研究小说、进而研究《红楼梦》的。虽然其指“玉”为“欲”的说法还有待商榷,再加上“王国维说读书应‘入乎其内,出乎其外’,他是出乎其外地领略到《红楼梦》的宇宙境界了,但他似乎未经历“生命进入大观园女儿国”和“女儿国进入阅读者自身”的阶段,所以在《红楼梦评论》中也未能开掘宝玉和其他少女的生命内涵。”但这些瑕疵都掩盖不了其光辉的哲学思想至今仍在中国古典文学宝库中留下了极富色彩的一笔。

参考文献:

[1] 杨恩寿.词余丛话[A].栗编,.红楼梦资料汇编[C].北京:中华书局,1964.

[2] 杨懋建.梦华琐簿[A].栗编,.红楼梦资料汇编[C].北京:中华书局,1964.

[3] 邹|.三借庐笔谈[A].栗编,.红楼梦资料汇编[C].北京:中华书局,1964.

[4] 鲁迅.谈金圣叹[A].鲁迅作品全编(杂文卷下)[C].浙江:浙江文艺出版社,1998.

[5] 刘再复.红楼梦悟[M]. 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2006.

[6] 王国维.静安文集续编・自序[A].王国维遗书(第三册) [C].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6.

[7] 康德.判断力批判[M]. 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

[8] 叔本华.世界之为意志与表象[A].西方现代资产阶级哲学论著选辑[C]. 北京:商务印书馆,1964.

红楼梦艺术论文篇(10)

现阶段的文坛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关于文学经典问题的讨论研究,我认为这种讨论具备较高的文学价值,很多博闻强识的学者提出建设性的发展意见,但是,毕竟人的思维能力带有一定的限制性,不可能完全做到面面俱到,有一部分人会认为对于经典的变动就是对于历史的不尊重,是“意识形态的操控”的体现,想要脱离作品本身的艺术品质而独立存在,还有人觉得,只要在作品中掺杂了人的主观意识,就会给作品本身带来反面效应,那么这些看法究竟正确与否,需要笔者对其加以分析。

一、《红楼梦》的艺术品质与文学经典第一极

(一)《红楼梦》艺术描写的重大突破

在《红楼梦》这部巨著中,作者巧妙地结合了艺术的主体和客体。尤其是对于日常生活的描绘,会带给读者身临其境的感觉,每一个场景和人物都有血有肉,情节丰满,已经达到了浑然天成的境界。就故事的整体架构分析,《红楼梦》看似只是在讲一个大家族的胜败兴衰,实际上涉及到当时的社会背景和时代特性是非常深入的。可以说,红楼梦写尽了世间冷暖和世态炎凉。作者把写作眼光放得很长远,包罗万象,但是又不失对具体生活细节的高度还原,换言之,作者尊重事实,尊重实物的原貌,尊重笔下每一个鲜活的生命,每一个人物都有属于自己的个性,作者不会为了突出一个人而可以贬低另一个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即使对于薛蟠、王熙凤、家政等角色在着墨的时候也充分体现出客观性,通过他们处理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体现出人性的复杂和多变。在这其中,作者只是站在客观的角度进行叙述,不掺杂任何的同情或是厌恶,不体现个人感情。我们都知道,作者更加喜欢黛玉、宝玉、晴雯,但是他却尽可能不流露个人感情,而对于像宝钗那样事故的人也不体现厌烦的情绪。正如曹先生所言“其间离合悲欢,兴衰际遇,俱是按迹循踪,不敢稍加穿凿,至失其真。”

(二)《红楼梦》描写的客观性不“冷”反“热”

我们也可以认为《红楼梦》的描写是很主观的,因为在作品中作者把内心对于生活的追求完全体现出现,期待生活充满诗情画意、鸟语花香,而在艺术中又充分融入生活,达到了“冷眼深情”的艺术效果;也可以说作者在创作的过程中不断凝练故事素材,在每一个章节,每一处细节中都有作者的真情流露和清新灌注的心血,使人感到作者笔下的任何生物都充满生机与趣味,让读者为之震撼和感动,可以真实体验到“字字看来都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的真实写照。之所以说兼具客观与主观,因为在整个著作中充分体现出“冷眼深情”的艺术悖论,使得《红楼梦》本身跳出客观与主观的双重界限,从而达到了艺术的顶峰。

二、《红楼梦》的艺术品质与文学经典第二极

当然,文学经典之所以被称之为经典,光有第一极是不够的,还必须要具备“文本接受”这第二极。就像是“接受美学”中所讲述的,我们还没有对于一个文本进行仔细的阅读之前,即使具备很高的艺术品质,也不可以直接定义为审美对象,无论多好的作品也需要被阅读,需要有读者,在阅读之后被其所描绘的艺术世界所感染,情节具体化之后才可以当作审美对象,才能被称为真正的文学作品。如果想成为文学经典,需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会被不同时代的读者反复阅读、研究,而且一般需要带有权威的专家和学者进行品评,才能使作品的经典地位得以延续。《红楼梦》就完全的做到了这一点,达到了符合大众和权威的审美高度,而且自成一派,形成“红学”,从而使这第二极变得十分强大。

淡然,理想很丰满,在现实还需要按部就班,我们应该从《红楼梦》的意义方面进行解读。《t楼梦》以宝黛爱情悲剧为主线,深入描绘贾府从烈火烹油之盛到“落了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兴衰史。众所周知,我国的封建社会体系,主要以家族为单元模式,也充分体现家国―天下的发展顺序,可以由家看到国,继而看到天下。如此一来,曹先生的《红楼梦》从家族发展过程看到整个社会的发展格局,其艺术高度达到了大多数作品无法企及的高度。从这方面加以分析,《红楼梦》的写作角度是多元化的,是任何人无法说尽的故事,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解读方式。就像鲁迅先生所说的,看《红楼梦》的时候,“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三、结束语

总而言之,探讨文学经典化的两极,会因为不同的作品出现不同的理解与衔接。我们不能接受以外界权利,主观操作的单一性看法对于经典文化的定义,因为,在文化经典的问题上,必须要全方位多角度的理解作品两极。而当今对于红学经典问题的探讨,我们需要更加精细、谨慎,带着对品味艺术的尊重予以解读。

参考文献:

[1]王国维,胡适,俞平伯,鲁迅等.名家正解红楼梦[M].北京出版社,2007.

[2][美]布鲁姆著,江康宁译.西方正典:伟大的作家和不朽的作品[M].译林出版社,2005,4:13.

[3]吴炫.文与道:百年中国文论的流变及问题[J].文艺争鸣,2011(01).

红楼梦艺术论文篇(11)

《红楼梦》一经问世就引起了文人学士的极大兴趣,研究、评论《红楼梦》开始盛行,点评是研究《红楼梦》的最早形式,点评者人数众多,点评者旨趣也不尽相同,其中最重要最神秘的是脂砚斋,其点评已成为《红楼梦》的一部分,是研究《红楼梦》不可或缺的极为重要的资料。至光绪年间,关于《红楼梦》的研究已成为显学,随着《红楼梦》的广泛流传,对《红楼梦》的研究日益发展。“清末的民族主义思潮,激励着索隐红学的兴盛,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民族与科学精神,激励着新红学的诞生……1954年由毛泽东亲自介入并领导的批俞运动,使得红学的显学地位达到空前的显赫状态。此后,学者、作家、艺术家、学生乃至普通读者都以论红、评红为时尚”。(陈维昭《红学通史》)

1 《红楼梦》研究之红学派别

《红楼梦》它以一部小说成就了一门学问即“红学”。研究者从不同角度去研究《红楼梦》,产生了不同的红学派别:

1.1 索隐派

1.1.1 顺治董鄂妃故事说。王梦阮、沈瓶庵的《红楼梦索隐》,说《红楼梦》“全为清世祖与董鄂妃而作,兼及当时的诸名王奇女”。并且说董鄂妃是秦淮名妓董小宛,本是明末名士冒辟疆的爱妾,后来清兵南下把她掠夺了去,送到北京,得到了清世祖的宠爱,封为贵妃,后来董妃夭亡,清世祖非常悲痛,就跑到五台山做了和尚,遂以为宝玉即清世祖顺治帝,黛玉即是董小宛。

1.1.2 民族主义小说,影康熙朝政治状况说。蔡元培的《石头记索隐》认为:“《石头记》者,清康熙朝政治小说也,作者持民族主义甚挚,书中本事,在吊明之亡,揭清之失,而尤于汉族名士仕清者,寓痛惜之意,当时既虑触文网,又欲别开生面,特于事本之上,加以数层障幕,使读者有‘横看成岭侧成峰’之状况。”主张贾宝玉即为康熙帝废太子胤礽,金陵十二钗为拟清初江南之名士。书中“红”字多影“朱”字,“贾”字为斥伪朝。

1.1.3 历史小说,影康熙诸皇子争储说。寿鹏飞《红楼梦本事辨证》认为:以余所闻,则《红楼梦》一书……,与其谓为政治小说,毋宁谓为历史小说,不如迳谓为康熙季年宫闱秘史之为确也,盖是书所隐括者,明为康熙诸皇子争储事,只以事涉宫闱,多所顾忌,故隐约吞吐,加以障幕,而细按事实,皆有可证。

1.1.4 明珠家事说。陈康祺《郎潜纪闻》、钱静方《红楼梦考》认为:《红楼梦》一书即记故相明珠家事,宝玉即纳兰成德,成德乃康熙朝宰相明珠之子,金陵十二钗,皆纳兰侍卫所奉为上客者也。

1.1.5 金陵张侯家事说。周春《红楼梦随笔.》认为:“相传此书为纳兰太傅而作,余细观之,乃知非纳兰,而叙金陵张侯家事也。忆少时见《爵秩便览》,江宁有一等侯张谦(一说张勇),上元人,癸亥甲子间,听父老谈张侯家事,约略与此书相符,再证以《曝书亭集》、《池北偶谈》、《江宁通志》、《随园诗谈》、《张侯行述》诸书,遂决其无疑。”

1.2 考证派:曹雪芹自传说。胡适《红楼梦考证》,说《红楼梦》记的是曹雪芹的自叙传,贾政即是曹頫,宝玉即是曹雪芹。雪芹一生的事实,原是很合乎全书的故事的,作者在卷首自己也这样说:“因曾经历过一番幻梦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又云:“今日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厌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以致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已告天下。”主张贾宝玉即曹雪芹缩影,书中事迹,乃备记其身历风月繁华之盛。考证派代表人物还有俞平伯、周汝昌、顾颉刚等。

1.3 新索隐派:文革结束,红学研究进入一个新的历史时期,这一时期红学也呈现出市场化、普及化、大众化、消费化的特点,各种新旧流派纷纷登场,其中最引人注目、在社会上不时引起轰动效应的是索隐红学。新索隐派的代表人物是霍国玲和刘心武。索隐红学与曹学合流成为这一时期索隐红学的新趋势。

1.3.1 雍正、曹雪芹、竺香玉故事说。霍国玲的《红楼解梦》将《红楼梦》索解为雍正与曹雪芹和香玉三人之间的故事:康熙朝,曹雪芹家三代四人袭任江宁织造之职,享尽荣华富贵,雍正即位后,不仅结束了曹家的富贵荣宠地位,而且在雍正六年抄了曹家,雍正八年宫中选秀女,又把曹雪芹倾心爱恋的竺香玉夺入宫中,纳作妃子,后封为皇后。为了抗议这种强暴,曹、竺二人合力将雍正毒死,最后香玉以身殉情。

1.3.2 曹雪芹家族参与皇权争斗说。《刘心武揭秘红楼梦》索隐出的“本事”则是曹雪芹家族参与康、雍、乾三朝宫廷内部争夺皇权的故事:《红楼梦》中秦可卿的生活原型,就是康熙朝两立两废的太子胤礽的女儿。曹家与胤礽关系密切,为了潜在的政治资本,将废太子胤礽的女儿偷运出来,藏匿曹家,并隐瞒其身世。而曹家当选为王妃的女儿,即书中的元春,为了保护家族和自己的地位,向皇帝告发了“秦可卿”身世秘密,这位废太子的女儿只好上吊自尽。后来曹家又参与了谋刺乾隆的“弘皙逆案”,事败,王妃“贾元春”被缢杀,曹家遭到毁灭性打击。

除上述红学派别外,还有运用西方哲学和文学理论对《红楼梦》的思想性、艺术性、主题、人物、语言等进行研究者,代表性作品,如王国维的《红楼梦评论》、李长之的《红楼梦批判》、李辰冬的《红楼梦研究》、王昆仑的《红楼梦人物论》等等。

2 我对《红楼梦》研究之拙见

索隐派是《红楼梦》早期研究的主要派别,但他们既不讲究科学逻辑,也不尊重客观事实和材料,他们可以把事实和材料任意剪裁、组合使其成为符合自己主观需要的东西,甚至可以制造出事实和材料,以证明自己的主观猜测。他们用测字猜谜的方法,牵强附会地构想出人物和事件的某种关系。正如刘梦溪先生所说,索引派是“起于猜测,止于猜测,辗转相传,缺乏论证”。胡适先生认为,索隐红学属于“附会的红学”,其索隐工作是“猜笨谜”。王昆仑先生说:“《红楼梦》索引派不是从作品内容去说明作者的创作思想和人物故事的真实意义,偏要按照书中人名、故事、用字用语,穿凿附会,证明他是影射清初某些政治历史上的个别事实,或怀着善良的动机,力求说明作者以民族思想侧面宣传反对满清皇朝统治中国,这虽然有一定程度的政治意义,可是毕竟武断的歪曲了作者自己的写作目的,抹杀了她的社会的艺术的价值。”

以胡适先生为代表的考证派,其实与索隐派没什么本质区别,二者都认为《红楼梦》作品中隐匿或如实记录着历史事件,企图从作品中还原出历史本事来,只不过索隐派提出了所谓“明珠家事说”,“顺治董鄂妃故事说”,而胡适提出了“曹雪芹家事说”罢了。黄乃秋先生认为:“胡君考证《红楼梦》,范围限于著者与本子,不容以史事附会书中之情节。”“然胡君虽以此律人,其自身之考证,顾仍未出此种谜学范围,如谓甄贾两宝玉即曹雪芹,甄贾两府即曹家,又谓两府之接驾,皆曹家事。”“其以不相干的零碎史事来附会《红楼梦》的情节”,与索隐派如出一辙,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文学创作要求的不是简单的记录生活,不是简单的生活真实,而是艺术的真实,艺术的真实不等于生活的真实,艺术的真实是作家认识生活、概括生活的产物,正如毛泽东同志所说:“作为观念形态的文学作品,都是一定社会生活在人们头脑中反映的产物。”是作家对生活真实进行选择、加工、提炼的结果,是通过艺术形象所反映出来的生活本质的真实,是生活真实的概括与升华,所以文学作品比普通的实际生活更高,它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李辰冬先生也说:“以创作家的惯例而论,他们的著作绝不是实际事物的抄写。”

在文学创作过程中,作家要塑造一个典型人物或安排一套故事,并不拘泥于生活真实,不一定仅仅根据一位模特或一件实在的事件照抄下来,他需要观察许多同类的人物和同类的故事。当他开始之时,可能是从一位模特或事件观察起,但久而久之,观察思考得多了,就会把原来真正的模特或事件忘记了,而只凝成为一个普遍的共性的典型人物或典型事件。所以对于一部伟大的作品的典型人物和故事,固然无从考证出其模特是谁,故事是哪一实事,即使作者自己恐怕也难于确凿的指出来。高尔基曾说:“文学者描写他所熟悉的商人、官吏或工人……如果作家从二十个至五十个,不,从几百个商人、官吏或工人每个人当中,抽出最特质的阶层特征——习惯、趣味、动作、信仰、言论等,而能够将他们统一在一个商人、官吏或工人身上,那么,作家就会由这样的手法而创造成典型。”鲁迅先生也曾说:“所写的事迹,大抵有一点见过或听到过,但决不全用这事实,只是采取一端,加以改造或生发开去,到足以几乎完全发表我的意思为止。人物的模特也一样,没有专用一个人,往往嘴在浙江,脸在北京,衣服在山西,一个拼凑起来的角色。”像这样,我们如何叫鲁迅先生能如实的指出他的“阿q”或“孔乙己”的模特究竟是谁来呢?曹雪芹在下笔写《红楼梦》之前,他一定不知观察和研究过多少实在的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王熙凤以及一切其他人物,然后才能产生他想象的笔下的人物,所以你现在想指出他们的生活原型是谁,那是徒劳无益的。

夫《红楼梦》者,小说也。他只是一本由许多素材综合而成的小说,而不是为一家一人作传,贾宝玉是许多贵公子性格所组成的典型,他代表着不热衷功名、贪图安乐、为祖母所宠爱的聪明温柔的贵族公子。这里面有纳兰容若、有和珅的公子玉宝,有其他我们所不知道的人物,也有部分是曹雪芹自己。这部混合体的伟大人情小说,目的只是寄托作者自己的出世的消极的愤慨,以及幻想的繁华梦。他是一本小说,一本利用各种材料和想象组织的小说,不是传记,也不是历史。所以李渔说:“凡阅传奇必考其事从何来,人居何地者,皆说之痴人,可以不答者也。”

不少研究者指出,“《红楼梦》只不过是一部小说”,“ 《红楼梦》首先是一部小说”,呼吁回归到《红楼梦》的文学价值上来,回归到《红楼梦》在中国文学和文化中地位研究,回归到作品的艺术分析,把《红楼梦》当小说来读。启功先生说:“我以为与其费劲炒作这种没有意义的发现,还不如好好读读《红楼梦》本身,体会一下书中丰富的内容。”如果抛开作品本身而去研究曹学、版本学、探佚学、脂学,去索隐作品影射谁,这是本末倒置,舍本而求末。离开了《红楼梦》这部小说,研究其它又有什么意义?研究曹雪芹及《红楼梦》版本对帮助作品的理解有一定作用,但没有弄清曹雪芹及其家族史,并不会影响《红楼梦》成为一部伟大作品,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是由作品本身的成就所决定的。至于索隐是自传说、顺治董小宛故事说等,这原本偏离了小说的研究,这样的研究完全没有实际意义,对小说的研究也没有任何作用。如果研究某一部作品都要这么研究的话,那么“阿q”是不是也要研究一下影射谁,“孙悟空”又是影射谁?吴俊升先生认为:“我们所以读此书,是因为艺术之美的欣赏,而此书美之所在,并不在乎勾心斗角,影射史事,而在乎即此人,即此事,写的入情入理,为深刻呈露的表现。所以读此书,只要就其本体欣赏,已便得其神髓,不必另下索隐的功夫。”

当然为满足公众对古典文学的娱乐需求,作为一种娱乐、消遣,就好像听故事,这种索隐也未尝不可,如刘心武先生的《揭秘红楼梦》。但这仅仅是一种娱乐,就好像“戏说”一样,不是学术研究,已偏离了学术研究的范围。

3 结语

《红楼梦》首先是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他伟大就伟大在有深邃丰富的思想文化内涵、鲜明的人物形象、复杂的结构、写实的手法、个性化的语言。作为文学作品的《红楼梦》,对它的研究应该重在研究作品的本身,重在研究它的思想意义、艺术成就、语言、结构、人物塑造、文化内涵等等。正如黄乃秋先生所说:“是故居今日而读《红楼梦》,首当体会其所表现之人生真理,如欢爱繁华之为梦幻,出世解脱之为究竟……。次当欣赏其所创造之幻境,如布局之完密,人物之敻绝,设境之奇妙,谈话之精美等。不此之务,而尚考证,舍本逐末,玩物丧志,于己徒劳,于人鲜益。”冯其庸先生也明确指出:“把《红楼梦》作为一部具有丰富的思想内涵和社会内涵的文学作品小说来研究,而绝不是把它当做‘清宫秘史’或‘谜语大全’,文学就是文学。”

参考文献

[1] 吕启祥,林东海.《红楼梦研究稀见资料汇编》.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2] 何安萍.《红楼梦研究abc》.广州:花城出版社,2009